仁寿皇帝没有再望谢贵妃,而是唤着何公公道:“去将朕炕桌上那个绘着西番莲的花梨木匣子拿来”。
何公公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回了仁寿皇帝提到的匣子。
仁寿皇帝开了匣子,从里头拿出一只绘着仕女赏荷的青玉镂空小钵,递到陶灼华手上.向她温言说道:“回去使人给你涂上,莫留了疤痕。”
谢贵妃认得那只小钵,晓得里头是内制的白玉养颜膏,几十种珍贵的药材炼制,滋养肌肤、祛除疤痕的效果都极好。
不承想一个小丫头竟得仁寿皇帝这般青睐,谢贵妃望着陶灼华曲膝谢恩的背影,眼里讳莫如深,充满了探究与怨恨。
感受着谢贵妃如刀子一般凌厉的眼神,陶灼华将脊背挺得笔直,接了仁寿皇帝的赏赐,又迟疑着开口道:“陛下,灼华还有一事相求。”
“你还有什么事?”仁寿皇帝盘膝坐在炕上,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分明带了些慈祥,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的絮絮叨叨而不满意。
陶灼华躬身答道:“陛下,臣女到了大阮,先在鸿胪寺馆待了月余,不曾踏足外头。入宫之后,更是只有青莲宫的方寸之地。往昔在大裕时便听得大阮京都十里繁华,很想要出宫去瞧一瞧京都盛景,也不晓得该求哪一位,更不知是否有违宫规?今日侥幸见到陛下,便大着胆子求恳了,万望陛下允准。”
小姑娘对外界一脸的向往之情,仁寿皇帝觉得她的要求并不过份。她与叶蓁蓁同为郡主的身份,不过是客居宫中。叶蓁蓁持有谢贵妃赏的对牌,可以时常往返于叶府与皇宫之内,难免叫陶灼华眼红。
听得只是这么个请求,仁寿皇帝笑道:“到也不算逾规,待你脸上伤好后,便去求德妃娘娘赐你出宫的对牌,一切听德妃娘娘的吩咐。”
倏然的笑意在陶灼华脸上绽开,如御书房壁角开得泠然的那朵绿萼梅,一时芳华满屋。她盈盈拜下身去,软糯的声音里含了无限的喜悦:“臣女多谢陛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谢贵妃立在长阶下,瞧着陶灼华的裙裾拖过泥金方砖的甬道,嘴角泛起丝丝冷笑。
她将手笼在暖袖中,睥睨着陶灼华道:“一个商贾之女,今日长了本事,敢闯御书房告起了御状。你给本宫仔细着,咱们来日方长。”
陶灼华挺拔直立的脊背如同不曾被霜雪压弯的青松,在簌簌飞雪中笑得坚毅而又灿烂:“贵妃娘娘,灼华从来不曾怕你。有些人生来便是死敌,便是我一味求全,你又如何肯轻易放手。你说得不错,咱们的确来日方长。”
谢贵妃许久不曾听过这么嚣张的口气了,不想这小丫头到有胆子向自己宣战,她不怒而笑,指着陶灼华道:“莫以为陛下护得你一时,便能护得你一世。你不过仗着这张脸,侥幸得了些庇佑,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陶灼华立在一株青松之下,丝毫不畏惧谢贵妃冷如利箭的目光,依然笑得灿若春华。
她轻轻反诘道:“贵妃娘娘,你便是不说,灼华也晓得息生得与从前的皇后娘娘有些相像。陛下念及旧情,便起了怜惜之意。贵妃娘娘与先皇后也是姐妹一场,不晓得又是为何见了灼华却如同蛇蝎一般?”
“放肆!”谢贵妃被她说中痛处,想要掌掴她那张利嘴,又晓得这是在御书房外,只好将火气压了又压,银银剜她一眼道:“想不到你虽不是瑞安亲生,这嚣张跋扈的性子到与她有几分相似。”
“灼华不敢”,陶灼华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曾掩去,向谢贵妃浅浅一揖,目送她有些气急地往长春宫走去,眼中收敛了方才的锋芒,多了重探究。
天花在宫中沉寂多时,便是大阮与大裕境内都极其罕见。先皇后深居中宫,却是染豆而亡,她的离世一直便是个迷题。
后来在坤宁宫里搜出过一件豆衣,却始终没有抓住幕后黑手。为此仁寿皇帝迁怒了许多坤宁宫的宫人,将几位当日曾出入坤宁宫的妃子都打入冷宫。慎刑司连着大刑伺候,死了几个宫人,依然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有道是谁得惠最多,谁便有可能是背后主使之人。先皇后离世之后,德妃娘娘与谢贵妃各晋了一阶,两人同时打理后宫,算是得惠颇多之人。
陶灼华不信德妃娘娘那样面慈心善的人会在背后推波助澜,到总对谢贵妃有些猜疑。前世里何子岑即位之后,追封过先皇后娘娘,也曾对当年的旧事彻查,却依然没有结果。
当年曾解开的迷题,这一世大胆诈上一诈,兴许便会水落石出。
今世的谢贵妃行事多了些急躁,到让陶灼华容易下手。往昔不曾怀疑过与瑞安长公主势同水火的两个人会选择携手,如今却瞧明白,如果利字当头,一切皆有可能。
宫时没有不透风的墙,陶灼华在御书房闹了这么一出,宫里诸人对青莲宫多了些关注,也才晓得这质子生活之苦。
有些心存恻隐的宫妃怜悯小姑娘平日无助,再加上谢贵妃往昔霸着仁寿皇帝,对后宫苛刻,舆论到有些偏向陶灼华的趋势,恨得谢贵妃咬牙切齿。还是叶蓁蓁频频相劝,请谢贵妃忍耐一时,宫中自然风平浪静。
陶灼华虽与谢贵妃正式结了仇,到将内务府归到了德妃娘娘的名下。宫里份位最高的两位主子,两人之间的较量一直便未曾停止。往昔那一碗水端得平平,都是半斤八两,如今一直势均力敌的砝码却微微松动,往德妃娘娘那里倾斜了一步。
德妃娘娘无端捡了这个便宜,自然喜上眉梢,到觉得陶灼华似是自己的福星。她晓得陶灼华伤在脸上,只怕留了疤痕,特意命绮罗带了些药膏去瞧,又给她送了许多补品。
待知道仁寿皇帝竟然赐下了养颜白玉膏,德妃娘娘心里却很是平静。
谢贵妃只道仁寿皇帝是因为陶灼华那张与先皇后酷肖的脸,才对她多加垂怜,更起了未雨绸缪之心,在德妃娘娘看来,全都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