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日在简素伤害她的人是苏晓雯,徐妍感到惊讶,冲到喉咙的反驳忽然又被她咽了回去。
赵炳辉替她解惑,“因为苏晓雯和赵铭谈恋爱的关系,你对苏晓雯放松了警惕。‘骆驼’便打起了想要秘密绑架你的主意,他们操控秦虹伪装成苏晓雯的样子来接近你,从而实施这一计划,不巧被苏晓雯知道了。为了赵铭,她先一步伪装成了秦虹去简素刺杀你,并且故意说了那两句话,意在提醒你一定要小心‘骆驼’,然后选择自杀结束这一切。”
徐妍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真相,她替苏晓雯感到惋惜。苏晓雯抱着必死之心,依然考虑到赵铭会因为她刺杀自己而心生愧疚,所以她选择以秦虹的身份结束这一切。如此一来,自己与赵铭都认定是秦虹所为,赵铭也不会因为是女朋友伤害到好友深深自责。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直视着赵炳辉,“苏晓雯身上的‘骆神’印记到底是什么东西?”
“童艺是第一批实验体,苏晓雯和秦虹是那一批中最成功的人格剥离体,所以王东祥在秦虹的精神世界里下了暗示,除非秦虹躲到天涯海角不被‘骆驼’找到,一旦被找到,触发那个暗示,秦虹就会变成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替‘骆驼’做任何事,包括杀人。”
徐妍听得心中骇然。如果“骆驼”的人格剥离试验大批量的生产,那么他们完全可以隐藏在幕后,操控这些人格傀儡在社会上制造出各种恶性的恐怖事件。抢劫、杀人很可能会成为常态化,这将会给社会治安和群众生命财产带来严重的危害和压力。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骆驼”得逞!
她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件事,口中话风一转,“‘骆驼’神使应该在国外。”
赵炳辉若有所思地眯着眼,“我怀疑‘神使’是‘骆驼’对罗伯特的称呼,并不是我们想象的宗教‘神使’。‘骆驼’在国内的最高指挥官应该就是王东祥。”
徐妍拧眉,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证据,罗伯特是“神使”的可能性确实极大,因为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发现“神使”的任何踪迹。
她继续问道:“徐波胃里的音乐电子元件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赵炳辉神色坦然,“那首童谣,我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哼过几次,也许是郑西偷偷录下的。然后,杀害徐波的人将电子元件塞进他的嘴里,以求嫁祸给我。”
徐妍想了想,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淡淡地说道:“徐波死的那天,他不止见到了郑西,应该还见到了和‘贾先生’有关的人。”提起“贾先生”,她的眸底闪过沉痛,手指下意识掐入掌心。
赵炳辉心疼地看着她,幽幽说道:“我知道你的老师今早去警局自首了。”
徐妍并不意外他知晓这一切,忽然想要听听他的看法,“你对此是怎么想的?”
赵炳辉摇了摇头,“‘贾先生’隐藏得太深了,我只查到一点皮毛,应该还没有你们多。但是我有个发现,‘贾先生’好像想要脱离‘永恒会’,所以‘永恒会’才会扶持‘骆驼’以此制衡‘贾先生’。当年若不是他抬手放过你我,我们不可能顺利地被送到孤儿院,至于后来你为什么会被养在徐德志身边没有直接送到英国,我猜测应该也和他有关。”
徐妍听得眉心紧皱,“‘贾先生’的手底下有个青龙帮,‘骆驼’的保护工作都是青龙帮在做,他们看上去并不冲突?”
“只有互相接触才能够最好地制约对方。”赵炳辉眼睛微眯,忽然道:“‘永恒会’的头目罗伯特来了中国。”
徐妍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赵炳辉坦然承受了她怀疑的目光,“昨天我也在普陀山上,王东祥临死之前我见到了他,从他的人格呓语中我听到了罗伯特来中国的消息。”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自杀?”徐妍语气隐含埋怨。
赵炳辉苦笑,“陈嘉怡已经追到眼前了,我如何阻止?我躲都躲不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又多犟。”
这句话,无形中好似带着一股子亲昵,让二人的关系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徐妍面色不虞,“那你还听到了什么?”
“没了。”
徐妍似有不满,“就这一句?”
赵炳辉无奈,“他临死之前的呓语,能说多少?”
他话刚说完,徐妍转身就走,她想要知道的几乎都知道了,并且意外得知罗伯特来中国的消息,她必须尽快告诉警方。
“晴晴......”赵炳辉小心翼翼地呼唤,成功地让徐妍停下脚步。
她回身,极为复杂的目光落在他希翼的脸上,“我与你的事,等所有事情了结后再说。”说完,她脚步匆匆地下楼,径直离去。
赵炳辉并不觉得失望,反而心中欢喜。当他得知谭阳回国自首后,他第一想法就是告诉徐妍所有事,不能让她处在被动的境遇中。之后,他打算继续隐藏在暗处保护她......
徐妍紧赶慢赶到了警局,却发现局里只有两名警员留守,其他人全部出动去老城区抓青龙帮的头目了。原来陈嘉怡一腔怒火没处发,全招呼到了罗奎和孙明强的身上,没用两个小时,两个人全撂了。
她找黄政委,黄政委也不在。一番思索后她想去看守所见谭阳,可一想到他疲倦憔悴的面容,她又忍了下来,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独自一人去面对他。最后,她选择去医院看看赵铭的情况。
只是临上车时,她终是打开了刘星发给她的那张照片,不出意外的画像上画的是——谭阳!
无力感与彷徨蜂拥而至,她颓然地坐在车里,久久拔不出这痛苦的情绪。她默默地闭上眼睛,一会想到自己与谭阳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会将他带入“贾先生”的身份放入案件中进行推敲。
渐渐地,她陷入了两难的情感抉择中:老师承认自己是“贾先生”的漏洞太多了,他不可能想不到她能够看透这一切,既如此,他为什么还坚持这么做?难道有人威胁他?
她霍然睁开眼,终是发动车子开往看守所。
但是令她失望的是,谭阳拒绝了见面。
回城的路上,她接到了陈嘉怡的电话,青龙帮的头目抓到了,其身份让所有人意外——他就是老城区“黑山羊米粉店”的老板,曾崇年。
陈嘉怡的意思想要徐妍参与审讯曾崇年,他要带人去大潮市配合刘星端掉“骆驼”的老巢。
徐妍没有多问,答应了。与此同时,她决定等他从大潮市回来后,再告诉他罗伯特来国内的消息。
她这边往市局赶,陈嘉怡带着李浩等人直接从老城区出发往大潮市去,王宁则是带了三个同事押送曾崇年回市局。
半个小时后,徐妍见到了曾崇年。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面容慈善,看似普通的老人,竟是青龙帮的头目。
徐妍一想到那日在黑山羊米粉店门口遇到赵闻天,心中忽动:会是巧合吗?
“老人家,我们又见面了。”她语气淡然。
曾崇年昏花的眼睛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他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森严,“早知有今日,我就应该在那三碗米粉里下点药,一起结果了你们。”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徐妍冷笑。
曾崇年似有所感地点头,“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那你准备好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了吗?”
曾崇年被问的一愣,很快,他冷笑一声,“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就算是死,我也没有什么不甘了。”
徐妍微微眯起眼睛,寒声质问,“‘贾先生’是谁?”
曾崇年望着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过了好一会才幽幽说道:“他既已自首,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贾先生’就是谭阳。”
徐妍呼吸一滞,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就在她极力想要去寻找谭阳替别人顶罪的证据时,有人不遗余力地想要坐实他的罪名。如此迫不及待的举动,让她确信,这其中必有隐秘。
她扭头看向一边负责口供记录的王宁,“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止王宁,就连曾崇年都不解她的意思。
王宁赶紧回,“他就在店里,没追没跑,没打没闹,就这么带回来了。”
徐妍闻言,看向曾崇年讥笑道:“盘卧老城区几十年的青龙帮,就这么轻易地被警方捉拿了头目,换做是你,你信吗?”
曾崇年神色坦然,“我老了,管理帮众早就力不从心,如果我的落网能够换来手下那些人的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你还真是个一心为小弟着想的好大哥。”徐妍讥讽,“只可惜,你欲盖弥彰的行为暴露了你栽赃别人隐藏真正‘贾先生’的目的。”
曾崇年丝毫不见慌张,“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徐妍心生怒意,但她竭力地压制着,“那就说说你和‘贾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曾崇年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状似在认真地回忆,“我年轻时是青龙帮的小弟,谭阳和我的老大认识,他从英国回来,老大安排我跟着谭阳做事。后来扫黑除恶,老大进了号子,青龙帮解散,我就在老城区开了米粉店。二十多年前,谭阳忽然找到我,他说给我扶持资金,将青龙帮重新建起来。我那个时候很不甘心过着平淡无味的日子,便同意了。随着我们的关系深入,我知道他在替一个国外组织寻找实验体,对此我没有多问,只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事。”
徐妍淡漠地盯着曾崇年,“徐波是怎么死的?”
曾崇年咽了咽口水,“谭阳杀死的。”
“过程。”徐妍忍怒厉道。
曾崇年长吐一口气,“徐波在追查‘骆驼’的时候,意外查到了‘贾先生’,这被帮里的兄弟知道了,报到我这里,我又通知了谭阳。因徐波有狗皮膏药的名头,谭阳也不敢放任他追查下去,便决定回国解决这件事。好巧不巧,徐波去八里大街见郑西,郑西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烂鬼,他拿着一个音乐卡片电子元件告诉徐波,说那是赵炳辉态度大变积极配合治疗时哼的旋律,也是他在精神病院唯一奇怪的地方,应该对他很重要,为此,郑西不仅敲诈了徐波一顿酒还要了两千块钱。”
“所以,徐波是和郑西喝的酒?”徐妍想起沈安当时的推测徐波是和熟人喝的酒,如今得知真相,不知为何有些违和感,总觉得哪里不对。
曾崇年点头,“郑西得了好处,自然极力劝酒,二人一直到天黑才散场。他们的碰头根本瞒不过青龙帮,而且头天,谭阳就以提供‘贾先生’的线索为由联系过徐波。谭阳临时决定,趁机会在八里大街约见他,探一探他到底查到了什么。所以,在徐波回城的路上,谭阳打电话给他,说自己的车子停在了月亮湾的滩涂公路上,徐波不顾暴雨半路下车去赴约。他见到谭阳后,他一口喊破谭阳就是‘贾先生’的身份,谭阳当时就起了杀心。但徐波告诉他,他敢一人来见他,便是留了后手,只要他出事,‘贾先生’的身份立刻曝光。谭阳没办法只能重金收买,但徐波根本不吃那一套,最后谭阳铤而走险,闷死了徐波,然后将人放进了车里,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这一番话,越发让徐妍感到怪异,她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曾崇年轻笑一声,“从徐波见郑西再到死亡,我一直都在。”
“他胃里的音乐卡片电子元件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他临死之前挣扎吞进腹中的。”
徐妍沉默下来,曾崇年这极度配合的行为,加上听了一天的真相,她都有种麻木的感觉,但即便是这样,她的脑子依旧飞速旋转着。她好似明白了曾崇年口供让她感到怪异的原因了,如果将谭阳摘出去,带入真正的“贾先生”,那么一切看似就合情合理起来。
“曾崇年,和徐波喝酒的绝对不是郑西,而是‘贾先生’。”她凝起目光,紧紧盯着曾崇年的脸,果然在他的眼神中看到细微的震动。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继续道:“谭阳的生活工作重心在英国,如果他是‘贾先生’,以他的小心谨慎性格,每次回国必是有你们青龙帮帮他扫尾,如此一来,他留在国内的痕迹几乎没有。这样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人,徐波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查到他的身上。所以,徐波见到谭阳一口喊破他是‘贾先生’的身份根本不成立。还有,徐波是法制记者,他不止有很强的职业操守,还有安全防范意识,他是不可能和初次见面,且向他提供线索的人一起喝酒的,尤其还喝醉了。基于这两点,我推测,‘贾先生’和徐波认识,且徐波对他没有防范,因此在醉酒的情况下,徐波说漏了一些信息,以至于散场后,‘贾先生’再一次打电话约见他,其目的重金收买徐波,遭到徐波的拒绝,‘贾先生’一怒之下杀了徐波。”
徐妍始终关注对方的表情,随着她的分析,曾崇年的呼吸有些加重,这给了她莫大的信心:老师果然不是“贾先生”!
但同时也给她一个沉重的打击:老师在替“贾先生”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