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奎的刀一击刺空,床上的人掀起的被褥险些将他罩住,慌乱中,他意识到中计了,疾步后退想要夺门而出,下一秒,陈嘉怡冷笑着出现在了门口。
他想反身走窗户,后路也被假扮王德全的李浩给堵住。
陈嘉怡带着压迫性的脚步缓缓走进病房,他随手关上门,以防万一。
“你弄了个醉鬼来就想把事给做了,你也太小看我们警察了。”李浩嘿嘿笑了。
罗奎单手握刀,两边提防着往病床中间退去,他眼珠子乱转,快速计算着逃跑的可能。
“别看了,门你是别想了,窗户嘛......三楼,也许摔不死,但断胳膊断腿是免不了的,关键是楼下还有人等着你呢。”李浩说着,很不耐烦地招招手,“来来来,把刀给我,你束手就擒,我们算你自首,怎么样?”
罗奎眼底浮现破釜沉舟的杀意。
陈嘉怡心惊地大喊一声,“小心。”话音未落,他与罗奎手中的匕首同时出动,匕首冲着李浩的面门飞去,而他奔向了罗奎。
千钧一发间,李浩本能蹲身,罗奎趁机翻床而过,飞速冲向窗户。
可惜他低估了陈嘉怡的速度,他的手连窗户边都没碰到,一股巨力踹在他的后腰上,他整个人正面撞向墙壁,晕倒的那一刻,他万分后悔没听老大的劝,非要来宰了王德全泄愤......
翌日早上七点,徐妍再三叮嘱前来照顾赵铭的护工后,这才安心地离开医院前往公安局。
她已经得到了陈嘉怡的消息,罗奎和孙明强全部落网,今早将同时进行审讯。
然而,等她到了警局,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老师?”她惊喜地跑向谭老,“您什么时候回国的?为什么不通知我?你来警局是见老黄的吗?”
谭老慈目地看着眼前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笑得有些勉强,“我昨天晚上到的,太晚了,没打扰你们。”
徐妍神色立马严峻起来,“老师,你来得正好,我们昨天抓到了‘骆驼’祭司,可惜他服毒自杀了。不过,我们从他的身份信息里推测出一些事情,目前正在抓紧侦查。还有,和‘贾先生’有关的黑帮头目,我们也抓到了两个,一会就审讯。”
谭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饶有兴趣地听她讲这些事情,他默不作声,似乎有什么心事。此时他抬头,眼神复杂地盯着徐妍,沉沉说道:“带我去见一见陈嘉怡吧。”
徐妍一愣,她这才发觉一向精神抖擞的谭老,不知何时两鬓生了白发,就连他总是闪烁着坚定和睿智的眼神,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活力。
徐妍的指尖神经质地一抖,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慌张,“老师,你......”
“走吧,该了结了......”谭阳缓缓转身,在徐妍怔愣的时间里,他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向办公大楼。
“嘀嘀。”短信提示音惊醒了思绪慌乱的徐妍,她打开手机,是刘星,“徐医生,徐波案的画像出来了。”紧接着,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追查了四个月的嫌疑人,终于有了最新的线索,这本应该是个值得激动的时刻,可徐妍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犹豫,她的双手颤抖着,根本就没有勇气点开那张图。
陈嘉怡跑出办公楼就看见失魂落魄的徐妍怔怔地盯着手机。他的喉结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什么东西堵住。恰在此时,徐妍抬眼望向他的身后,他的心猛然一刺,她何时有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徐妍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拼命地控制着心中翻腾起伏的情绪。她告诫自己,她要一个真相......
办公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徐妍一步一步地走近。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审讯室,当她看到那本该坐着嫌疑人的椅子上坐着她最敬重的老师时,痛苦与失望,如潮水般汹涌地将她淹没。她身形一晃,腰上一道力气托着她虚软地站在门口,她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进来吧。”此时的谭阳面带微笑,好似又恢复到了那个和蔼教导她的老师。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徐妍的内心正在经历着激烈的挣扎,她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徐妍,你要不要去我办公......”
陈嘉怡在徐妍身后的低声呢喃没有说完,她便坚强的大踏步走到位置坐下。
谭阳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徐妍握紧拳头,喉咙紧到发疼,她艰涩地对跟着进来的陈嘉怡说道:“能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陈嘉怡刚要坐下的动作顿住,他看了谭阳一眼,然后转身欲走,徐妍眼含请求地又道:“能关掉监控吗?还有,如果观察室里必须有人的话,我希望只有你一人。”
陈嘉怡神色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他点头同意,“好。”
他走后,徐妍闭上眼,口中漫起苦涩的滋味,再睁眼,看到屋角的监视器红灯灭了,这才问道:“您坐在那里的原因是什么?”
谭阳平静地答:“我就是贾先生。”
预感成真,徐妍感到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无法相信,她最信任的人,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竟然会是她最想抓的人,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刺入了心脏,痛不欲生。
她从12岁认识谭阳,19岁成为他的学生,那之后他对她倾囊相授,将他毕生所学没有保留地传授给她。
他与她而言,是良师、是益友、更像是父女!而此刻,他成了阶下囚,成为她最痛恨的那种人!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愤怒和失望的情感,“您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
谭阳目光中复杂的情绪,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内心的风暴,他苦笑一声,“我没有替任何人顶罪.......”
“你说谎!”徐妍的心慢慢地往下沉,她试图从他那平静的目光中找到一丝的心虚,然而,他的眼中只有坚定,“你一直都在英国,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国内作案。而且,根据已查到线索,‘贾先生’的脸上有一道疤......”
“是这样吗?”谭阳从口袋中拿出一个肉色的软状体,当着徐妍的面极为熟练地贴在了脸上,“这是我隐藏身份的手法。”
熟悉的面容震得徐妍猛地站起来,凳子随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谭阳脸上的疤痕,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有家族遗传的心脏病,活不过40岁,我很不甘,便在15年前找到‘永恒会’,向他们订购了一颗健康的心脏,条件是帮他们鉴定和研究特殊基因的人。”谭阳目光疼惜地看着徐妍,“那个拥有特殊基因的人就是你。徐德志夫妇是‘永恒会’派来的人,他们在你12岁的时候找来王东祥对你进行了催眠和记忆删除。然后,他们准备送你到伦敦做研究,没想到,这个计划被赵炳辉知道了,最终他杀死了徐德志夫妇。”
这段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击中徐妍的心口,但是很快,她发现了漏洞,“你说的逻辑根本就不通。”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说15年前找的‘永恒会’,那为何贾先生是在23年前将我带走的?吉雅又是在何时何地与你联系的?你又是如何救下的童艺?女医生与黄正阳又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把这些事条理清晰地统统说出来,我就信你是贾先生。”
谭阳一脸无奈地看了她很久,最终叹息一声:“15年前我找‘永恒会’是因为那一年我的心脏病发,到了不得不移植心脏的地步。那之前我一直替‘永恒会’寻找特殊基因的人,23年前我在洪门村将你带走后,去了珠山区亲手将你交给徐德志,之后的事情我不得而知。直到2003年,‘永恒会’找到我,说国内要送来一个小女孩,让我鉴定和研究一下,可能是赵炳辉杀了徐德志夫妇的原因,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黄铮将你托付给我,但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永恒会’想要研究的人,我确定这件事还是前几天你和赵炳辉相认后给我打的那一通电话,现在想想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万分庆幸你是我的学生而不是我的研究体。至于我救童艺和吉雅,完全是受你影响。我可以说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你给我的触动非常大,让我深感自己做下的罪孽不可饶恕,唯有尽可能地帮助别人,才能洗清我这一身的恶念。所以,我在‘骆驼’实验室里救出了年纪尚小的童艺与吉雅。只是我没想到她们二人又被骗入了诈骗团伙里,吉雅跟黄正阳牵扯不清,最后死在黄正阳的手中。”
说完这些,谭阳忽然萎靡了下去,“我累了,想要休息,其他事等我缓过劲再说吧。”话落,他直接闭上眼睛,态度非常坚决。
看着他眉心的疲倦,徐妍胸口像是窒息一般的难受,她纵是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真相也只能故作坚强地离开审讯室。
但当她拉开门看到黄政委时,她眼里的泪终是决堤到泣不成声。
黄政委深深吸了口气,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去陈嘉怡办公室待一会,我和他谈谈。”他说着,给陈嘉怡一个眼神,然后满面寒霜地推门进入审讯室。
徐妍六神无主地被陈嘉怡带到办公室,他在她的手上塞了一杯热茶,可掌心的温度并不能熨烫她彻骨的寒意。
她感到了一阵恐惧漫上心头,很小的时候,她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天使守护自己。而现在她发现,自己一直信任的声音,居然来自于恶魔......
陈嘉怡的内心五味杂陈,他想起他找心理医生咨询过的答案,“应激障碍症是一种心理障碍,它不能改变人体机能而产生身体热量过高这种情况。”就在刚刚,他总算是明白了:‘骆驼’一直对徐妍紧追不放的原因是,她是有特殊基因的人,那个特殊基因应该不止她的身体会发热,她的精神定也是异于常人。
黄政委与谭阳的谈话只进行了二十分钟,黄政委神色不明地出来后,直接命人将谭阳送往看守所。
徐妍默然闭上眼睛,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出门瞧一眼谭阳被带走的情景。
黄政委来陈嘉怡办公室,一眼瞧见黯然神伤的徐妍,他沉痛地说道:“他突然回国来自首,一定和昨天的行动有关。”说话间,他看向陈嘉怡,肃声命令道:“突审孙明强和罗奎,抓青龙帮的头目,一定要拿到贾先生的真实身份线索。”
徐妍只觉眼眶酸涩,一种难以承受的压抑感堵在心口。她缓缓仰头向天,睁开眼,说服自己把心中的痛楚压下去。
一旁的陈嘉怡无声地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不忍心看到她这副样子,他背过身愤然地去提审孙明强和罗奎。
黄政委的内心同样难过。他与谭阳因一桩案子一见如故,这段友情走到现在已有33年,可是今日,谭阳这如滑铁卢般的戏剧人生令他痛心疾首。一想到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颓丧地坐在审讯椅上,黄政委的眼中渐渐有了湿意,是心痛也是失望......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徐妍失魂落魄地拿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她轻蹙眉心还是接听了。
那头只说了一句话便挂断了,徐妍怔愣了一瞬慌忙起身,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急声说道:“老黄,我有事先走了。”
黄政委怔然,“你路上开车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