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妍是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
从孤儿院里收养的孩子，养父母竟然能够私自将其送人，这是有关部门的失职？还是监管措施的不完善？亦或者是根本就没有一套完整的体系去保护那些孩子被收养后的合法权益？
还有，既然鲁州派出所那边给的档案，写着“赵雪晴在2003年7月7日意外死亡”，那么，小陈为什么迟迟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赵雪晴被收养的地址？
她只愣神了片刻，就回神急声问道：“大姐，你知道沈雪晴被谁带走了吗？”
川子娘叹息一声，“这就不知道了。”
“那沈保国真的出国了吗？”
川子娘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听郑楠说，是出国了。”
徐妍脸上闪过一丝忧愁，“那你能将郑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姑娘啊，不是我不给你，是我也不知道郑楠现在在哪。”川子娘为难，“她结婚结在滨海，还是沈保国给她牵的媒，一开始日子过得那是真的好，我们还隔三岔五有个联系。可是后来郑西得了精神病，沈爱菊和郑秀才相继去世，郑楠被郑西给拖累了，慢慢地我们就断了联系。如果你实在想要，我只能把她家之前的地址告诉你，她搬没搬家我就不知道了。”
“好，谢谢大姐。”徐妍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一下。
川子娘转身回小卖部找地址去了。
“姑娘，你也别着急，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圆脸大娘安慰道。
其余大娘也都围着她，好言劝解着。
徐妍重重吐出一口气，黯然地点点头，“谢谢各位大娘，我知道的。”
这时，川子娘出来了，“给，姑娘。”她将手中随手撕下的一张纸递给徐妍。
徐妍接过，看了一眼，滨海市广陵区盛世宝坻16栋1单元601室。
她将纸叠起来，放进包里，抬头看向川子娘，“大姐，我想去沈爱菊家看看，行吗？”
“他们家都荒了，没啥好看的。”川子娘皱眉说着，可她对上徐妍恳切的眼神，犹豫了。
“川子娘，你就带她去瞧瞧吧。”圆脸大娘在一边帮腔。
川子娘叹了口气，“走吧，走吧，我带你去。”
徐妍当即笑了，“麻烦大姐了。”话落，她还感激地冲圆脸大娘笑了笑。
川子娘摆摆手，走两步到了小卖部门口喊了一声：“川子，我出去一趟，你看下店。”
屋里立刻有个男声回应，“知道了。”
川子娘这才招呼徐妍，“走这边。”
徐妍又和几位大娘一一点头，这才随着川子娘往沈爱菊家走去。
“郑楠她爹，以前是个教书先生，我们都喜欢叫他郑秀才。他啊，也是个好人，只可惜家里绝了户。”川子娘腿脚很快，走在徐妍和赵铭的前面，自顾自地说着。
“沈雪晴来沈爱菊家之后，有没有玩得比较好的小朋友？”徐妍问。
川子娘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沈雪晴那个时候也就三四岁，又是被收养的，胆子小得很，几乎不出沈爱菊家的大门，偶尔在村子里见她一次，也都是沈保国抱着她。我要不是因为和郑楠玩得好，会经常去她家，我连沈雪晴长啥样可能都不记得了。”
徐妍略感失望，她还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和赵雪晴一起玩耍过的小朋友，问问他们对赵雪晴是否还有什么印象。
目前看，是行不通了。
“大姐，看......看你也不过才40岁，23年前，你应该也才16/7岁，怎么......怎么知道这么多洪门村的事情？”走在最后面的赵铭忽然开口。
徐妍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赵铭问，心里立马有了一个猜测。
很快她的猜测被川子娘证实。
川子娘笑呵呵地解释：“因为我娘家和婆家都是洪门村的。”
“啊？”赵铭面露恍然，“原来是这样。”
沈爱菊家倒也不远，在村子最东头，三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
孤零零的一座二层小楼，像是被时间遗忘在了角落里，阴森森地伫在荒草之中。墙体脱落的水泥片下是昔日鲜艳的红砖，此时也尽是苍老的痕迹。落光叶子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西墙，可想而知等到夏天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绿意盎然，当然也会让人觉得太过阴冷。
“他......他们家周围，怎么没有人家？”赵铭似是在问川子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唉。”川子娘叹道，“他们家是我们村第一家起房子的，关键盖的还是两层小楼，村里就给他家批了这块地基。谁能想到七八年后，郑家死的死，病的病，眼瞅着像是走了霉运。大家伙都说是这块地基没选好，所以没人愿意挨着他家建房子，这不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说话间，她将面前遮住视线的野草，一脚踩倒一大片，露出快要锈透且摇摇欲坠的大铁门。
川子娘后退回来，拍了拍身上粘到的草屑，“行了，也看完了，回去吧。”
徐妍却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跨步走向铁门。
川子娘一愣，很快瞪大眼睛喊道：“你不会还想进去看看吧？”
徐妍头也没回，“我确实想要进去看看。”说着，她一伸手，只轻轻一推，那锈迹斑斑的铁门就倒了，砸在院子里比人还高的野草上倒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荒废太久的屋子，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个鬼屋，难免让人心中发怵。即便是在洪门村长大的川子娘，这会也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赵铭不可能让徐妍走在前面，他先是将大门口的杂草全部踩平，再去将倒下的铁门拖到一边，然后折回来走在徐妍的前面给她开道。
徐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进沈爱菊家看一看，她的心底隐隐有个声音一直在鼓动着，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她和赵铭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实在是院内疯长的草木太多了。
赵铭随手捡起一根拇指粗的棍子，用力挥舞着，所到之处，枯萎干脆的草木全都拦腰折断，渐渐显出两米左右的道路来。
短短的十几米，他们竟然走了将近15分钟。
当徐妍和赵铭费力推开掉了玻璃的正屋木门后，一股子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伴随着极重的霉味。
徐妍一脚跨进门内，就听脚下“吱喳，吱喳”的碎玻璃声。
她和赵铭低头一看，原来是厚厚的灰尘遮盖住了碎了一地的玻璃，这会因她的步伐带起一片尘埃，透过西斜的光束，还能看着它们以颗粒状漂浮起来。
徐妍又往里走了几步，看遍屋内角角落落。所有窗户都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屋内陈设也是凌乱不堪，家具、墙壁都布满了蜘蛛网，好似在向她诉说它们的孤独......
赵铭没有远离徐妍，一直和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他好奇地四处打量完整个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徐妍，还上二楼吗？”
徐妍心中失落，皱着眉摇摇头，“不必了。”
她被一种无形的心念控制着来到沈爱菊的家，却发现除了房屋荒废的凄凉，别的什么都没有。
川子娘心急地站在大门口，不住踮着脚往里面张望，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喊一声的时候，就见两道身影从堂屋里出来，她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进来时，徐妍只顾着张望楼房，并没有仔细去看院子，这时站在堂屋门口，透过茂盛的荒草，她隐约看见院子的东南角有一个很小的秋千......
顷刻间，一幕幕，一帧帧的画面在她眼前快速闪现。
“爸爸，这个秋千真的是给我做的吗？”精致可爱的小女孩，仰着脸期待地问着。
背光的男人，根本瞧不清面容，他声音温和地笑道：“晴晴的愿望，爸爸当然要给你实现。”
“哇，爸爸，你真的是太好了。”小女孩兴奋地扑向男人，一把抱住他的腿，“我好喜欢这个秋千。”
男人温热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小女孩柔软的发顶，“那晴晴，等会爸爸要带着妈妈去医院，你能不能自己在家玩秋千？”
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顿时露出怯意，“爸爸不能带着我吗？我害怕。”
男人蹲下身。
这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是融入人群中，很容易被忽视的脸。但他有一双满含对女儿疼爱的温柔眼睛，好似面前的小女孩就是他的至宝。
“晴晴听话，爸爸带妈妈去看看她肚子里的宝宝有没有乖乖长大，如果带着你的话，爸爸会分心，到时候把你弄丢了怎么办？”
“妈妈肚子里真的有弟弟了吗？”小女孩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男人笑了，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当然啦，这可都是我们晴晴的功劳。”
“奥，太好了，太好了，我要有弟弟了。”小女孩笑得很开心，围着男人蹦蹦跳跳。
画面一转，蹲在秋千下玩着沙子的小女孩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给盖住，她缓缓停下挖沙子的动作，然后慢慢抬头......
虚晃的太阳光线，刺得她眼睛微微眯着，她抬起小手遮在眼睛上，怯怯地小声问道：“你是谁？”
男人像是怕吓到她，笑着柔声说道：“我啊？嗯......”男人想了下才道，“你可以叫我贾伯伯。”
“贾伯伯？”小女孩皱着小眉毛，小心翼翼站起来，光源跳跃一刹那，她只瞧见男人脸上一道很长的刀疤，她仿佛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你是坏人。”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屋子跑。
男人笑着喊她，“晴晴，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带你去找你的亲生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哥哥。”
才跑出去几步远的小女孩忽然停下来，转身，她依旧瞧不清男人的长相，“你认识我的哥哥？”
“当然，你哥哥叫赵炳辉，对吗？”
小女孩眼底的防备瞬间换成了急迫，她小跑着回来，仰着脖子急声问，“你真的带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吗？”
“呵呵......”男人笑了，“真的。”
小女孩顿时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拖着他往外走。
她始终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这个带她离开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她只是在上车的时候，听到司机喊了一声：“贾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