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半长的黑中山大褂的消瘦中年男人微弓着身体替两人拉开了车门,面向时律的态度恭敬。
“时少,我家先生让我来接您。”
“您跟夫人还请上车。”
露天的机场大坝上光线很暗。
男人的目光似是在沈语身上逗留了一秒,又似是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沈语并不确定眼前这位左脸颊上有一大条陈旧伤疤的男人有没有认出自己。
但是她是认出他了。
他名叫陈疤。
是季泉声大伯家的管家。
沈语当年出入季家的时候见过他几面。
这个年过五十的精瘦男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就算他戴个帽子穿着一身黑衣服就能完全隐身在茫茫人群里。
但是但凡听过他的故事的人,在之后人生的任何时刻都不会忽略掉他的。
更别说他左脸那条几乎贯穿整张脸扯裂眼尾的伤痕了。
他为什么会来接时律?
难道时律跟季老大一家有往来?
但是季老大一家分明是——严重的涉黑的家族。
季老大是季家唯一一个没有出海发展的后代,他几乎垄断了国内所有的地下钱庄以及地下娱乐场所……
各种手段也是暗黑至极。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季老大一家一直游走在季家边缘,跟季老爷子关系一般。
之前的很多年,季家是不对外承认季老大一家的存在的……
听说这几年才稍微好点。
时律,怎么会跟季老大扯上关系?
坐上车后,沈语心惊肉跳。
陈疤负责开车,阿远坐在副驾驶。
凌晨四点过的兰溪,安静得只能听到汽车轮胎摩擦在马路上的声音。
车子缓缓开出机场。
沈语这才发现这辆车后面陆陆续续跟着好几辆黑色的豪车。
走上马路的时候,黑豹一样的豪车前后左右将他们的车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样严阵以待的阵仗,沈语还只在港片里看过呢。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猜测时律这次来兰溪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期间,沈语总是时不时的从车子的后视镜里注意到陈疤那道总是朝自己打量过来的视线。
她更加紧张了,攥起了小拳头的掌心里也汗津津的。
时律的手一直搭在女人的肩头。
感受到女人的身体一直没放松过,靠在车座上假寐的时律握了握她瘦小的肩膀。
“休息一下。”
“我不困。”
沈语窗框上朝外面看去。
凌晨的兰溪高架桥上,日夜交替的瞬间。
沈语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车子走的不是进城的高速,而是一条时光隧道。
隧道的另一头仿佛是沈语的十几岁。
被困在兰溪,对兰溪又爱又恨的十几岁。
“这位姑娘,是兰溪人?”
安静的氛围里,一点点的声音就足以惊天动地。
更别说是陈疤那嘶哑犹如破锣的声音。
他声音里那丝丝的气音就像是一只手一寸寸的揪紧了沈语身上的皮子。
她头皮一紧,怔然抬眸通过后视镜跟陈疤对视了一样,慌乱摇头。
“不,我不是。”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否定了。
没有片刻犹豫。
通过后视镜对跟陈疤对视上后,沈语看到了他浑浊的左眼比以前更浑浊了。
那是一只假眼。
陈疤三十岁那年第一次帮季老大去地下赌场所收债。
那个赌场是出了名的老赖赌场,在陈疤之前去的数十个收债的都悻悻而归了。
而陈疤硬是把那笔拖了好几年数千万的巨款要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差点掉下来的半张脸皮跟半个眼珠子……
至此一战,陈疤算是在季老大身边站稳了脚跟,成了季老大最重用的人。
沈语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陈疤受伤的那一年,她刚跟季泉声认识。
她那天去季家大宅写作业到天黑,沈语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她从侧门离开的时候撞在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就是陈疤。
他捂着几乎要垮下来的半张脸,丢下装满了钱的大布袋子,蹲下身来面对着已经吓得近乎晕厥的沈语,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他好像说了句话。
但是沈语吓晕过去了,忘了他说的是什么。
小女孩儿?
还是小小姐?
总之,不确定了。
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