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陆渝照常来了舒禾屋里。
刚一坐下,舒禾就凑了过来:“阿渝,咱们庆儿马上就要办五岁的生辰宴了,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办吗?”
“我有没有想好?”
陆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现在掌家权在你手上,自然该你来办。”
“话是这么说,但有一件事还是得你拿主意。”舒禾故作忧心忡忡:
“我接手了府里的账簿,发现银钱早就入不敷出了。旁的不说,那生辰宴上挂的彩灯就是笔不小的开销.....不如这彩灯便不挂了?”
陆渝本来还神色如常的听着,直到听见这句,当即一愣:“府里的银钱入不敷出?怎么可能?”
他虽从不过问内宅事务,却也知道每次打了胜仗,赏赐都是流水一般往府里送,怎么可能就入不敷出了?
舒禾嘟了嘟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府里这么多人,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就算不至于入不敷出,却也是捉襟见肘。”
“那也得挂彩灯。”陆渝坚持道。
生辰宴是大事,不少达官世族都会来相贺,若是让宾客见着他们将军府连彩灯都挂不起,就算面上不说,指不定心里怎么腹谤呢。
“你嘴上倒是会说,那银子该从哪里寻?”
.....
陆渝忽然就有点烦。
以前莞齐管家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麻烦事。
她一个女将军,在外能随自己一起驰骋沙场,在内能将府邸治理的服服帖帖,多年间从未和他诉过一丝苦。
“要不你还是把掌家权还给莞齐?”
他此话一出,舒禾的脸色就肉眼可见黑了下来。
“我知道你和她同床共枕七年,其中的情谊我自然不能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把我纳进门....”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几分。
陆渝自知失言,忙不迭的道歉:“我并非那个意思,但是将军府的排面还是得顾及....”
“若你坚持要挂彩灯,那就只能先裁撤府里人的用度,不然怎么也拿不出这笔银钱。”舒禾怂了怂鼻子道。
“裁吧裁吧。”陆渝没耐心再和她争辩这些:“总归掌家权在你手中,凡事你做主便是。”
舒禾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6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吩咐下去:
“把二小姐屋中的金银翡翠都搬出来,她长年累月不见生人,原也用不上这般奢侈的家当。”
有资历老的仆妇犹豫着劝道:“老夫人有交代,二小姐屋里的用度不能裁....”
“我没裁二小姐的用度呀。”
舒禾睁着天真无邪的眼:“她平日里吃什么,用什么,一应供给都照旧,只是把那些用不上的家当和物什搬出来而已。”
见那仆妇还要劝,舒禾眉目一冷:
“这些都是将军同意了的,府里到底是老夫人做主,还是将军和我做主?”
于是没人再敢说话了。
庆儿的生辰宴便这样声势浩大的办了起来。
到了邀请宾客的时候,舒禾再一次犯了难。
她压根不知道哪些人家和将军府有交情,哪些人家需要打点,哪些人家需要结交。
她有自知之明,因此这回不等陆渝说,她就主动去找了慕莞齐。
“夫人,我初来乍到,不懂得这些人情往来,还请你不吝赐教才是。”
她话说得谦逊,慕莞齐也答应得爽快:“这是应该的,我这几天把宾客名单拟好了,再差人给你送过来。”
芳宜在一旁欲言又止,但想到夫人前日同她说的那些话,便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舒禾却是主动凑上去前道:“芳宜姐姐,好久不见。”
“不敢当。”芳宜面无表情:“禾夫人今非昔比,我哪里敢受您这句姐姐。”
“也对。”
舒禾扬了扬眉,神情轻佻的点点头:“该是夫人受我一声姐姐才对。”
.....
芳宜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了了。
她似笑非笑:“凤凰就是凤凰,落魄了也是凤凰。野鸡就是野鸡,再怎么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舒禾气得脸色铁青。
她望向慕莞齐,语气咄咄逼人:“夫人素日便是这样管教下人的吗?”
慕莞齐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我如何管教下人,还轮不到你置喙。”
她缓缓起身,通身的压迫感,让舒禾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会管教下人。”慕莞齐古怪一笑:
“不然,如何成就得了你如今的辉煌?”
舒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强自镇定笑道:“夫人,你再怎么嫉恨我。却也躲不过时也,命也。”
“好一个时也命也!”
慕莞齐盯着舒禾,眼中是抹不开的寒意:
“那我今日也不妨告诉你——舒禾,你踩着我父母的生路上位,这辈子,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好过!”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
不知是不是慕莞齐的错觉,她刚刚在提起父母时,舒禾的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哀戚。
她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耐的扭过头去:“芳宜,送客!”
舒禾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低笑出声。
“这辈子,你我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只是你明白的太晚罢了。”
她的声音低如蚊吟,没有任何人听见。
或者说,她本来就没准备让人听见。
她理了理微散的鬓发,望着慕莞齐的眼中百感交集。
一昂首,信步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