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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夷光旁边的小桌案本来是给搬过来同住的半儿用的,就这样被熊朝理所当然的霸占了。
还站在屋子里头的半儿黑着脸看着坐在自己案后还很不自觉的熊朝,张着嘴便想要斥责。
“你出去弄你自己的罢,屋子里让景人来拾掇。”施夷光看着半儿,带着安慰的口气说道。
半儿扁了扁嘴,转头白了一眼熊朝,这才转身向着屋外走去,穿上足衣,拿着扫帚,向着院子走去。
景人端着木盆,里头装着水,盆沿搭着帕子。
他走到屋门口,先是跪下来将熊朝扔出去的鞋子摆正,这才走到屋子里头,跪下低身往着熊朝将才走过的地方擦了起来。
“你是何人?”院子外头半儿的声音传来,带着还没散开的烦闷,语气就愈发不好了起来。
对着见过的人说话也是带着气。
坐在屋子里的熊朝一听声音,整个身子都绷直了些许:“快快快,坐好坐好,我父亲来了!”
而后又赶紧对着已经擦的差不多的景人道:“盆子放到角落去,快来我身边坐好!”
施夷光转头看了眼忙慌的熊朝,撇了撇嘴回过了头,也将自己曲着的腿缓缓的放了下去。
“在下乃是令尹府的熊申,前来拜见秉文先生。”令尹子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带着十足的恭敬。
听得熊朝一愣,扯着脖子偏着头看向屋外。
这是他爹?声音是他爹啊,可语气……熊朝偏头,看了看旁边已经坐定,一脸淡然的瞧着书卷的施夷光。
“你找先生有什么事吗?”半儿杵着扫帚站在院子中,也不去开门,只带着不耐开口看着院子外头的人问道。
一听这语气,院子外的人还没有讲话,屋子里头的熊朝就横眉瞪起来了。他瞪了瞪屋门口,偏头看向一旁的施夷光,压低声音呵斥道:“哎!你这什么奴儿?!对我父亲竟然这般冲的讲话!”
这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一个奴儿也能这么冲。
施夷光偏头看了眼熊朝,又回过头,低下来看着面前的书卷。
熊朝先是一愣,而后声音更是急切了些,他想说,他父亲来找他,他的态度就该好些,说不清就请他回去了呢。
熊朝的话还没开口,院子外便传来子西依旧恭敬的声音。
“在下来拜请先生,还望通禀一声。”
这声音一出,熊朝整个人都愣了起来。他父亲什么时候脾气这般好。对一个奴儿脾气这般好。
脚步声渐起,片刻之后秉文的脑袋边出现在了屋门处,他手上还拿着扫帚,看着屋内的施夷光,开口道:“有一个叫熊申的家伙来找你。”
熊朝听着半儿的话,嘴角抽了抽,想要斥责,又想到自己父亲还在院子外,抬着眼睛恶狠狠的瞪了半儿一眼。
半儿看着施夷光,瞧都没瞧熊朝,便也没有注意到熊朝瞪着自己的一眼。
“请进来罢。”施夷光对着屋门口站着的半儿说着。
一边说,一边挪了挪身子,坐的又端正了些许。
半儿应声,走到院子里头,将院子外的人迎了进来。
子西带着风村,走到屋门口,褪下足衣,走到屋子里头,目光先是落在施夷光身边的熊朝身上,目光顿住。
熊朝看到子西时,便站起了身子,对着走进来的子西垂手行礼。
“父亲。”熊朝冲着子西拜了拜,端正的行了礼。
子西却没有回话,只在屋中站定了身子,对着施夷光双手抱着,行了个比熊朝还端正的礼。
“秉文先生。”
一旁站着的熊朝看着,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施夷光站起身子,跽坐着对子西回了礼,而后伸出手指了指桌案对面的蒲团:“大人请坐。”
子西顺着施夷光的动作跽坐下来,又对着旁边还站着冲自己行礼的熊朝,抬起手压了压。
熊朝示意,也跟着子西跽坐了下来。
“贸然登门,还望先生谅解。”子西跽坐下来,先是对着施夷光客套了一番。
施夷光端着桌案上的茶鼎,倒了一盏茶,递向子西,才回道:“不知大人此行前来,有何事相教?”
子西接过施夷光递来的茶盏,先是遮着宽大的袖子抿了一口,而后才放下。
“大人神算,春季,齐景公和卫灵公会于垂葭,渡过黄河,攻打晋国。”子西坐在施夷光的对面,开口说着,面上是施夷光许少见到的严肃。
施夷光抿着嘴,端坐在子西对面,待他讲完,也不接话。
子西本以为对面的秉文先生会问上一两句,不想他听完自己的话,也只是端坐在位置上,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料准了天下事,谁又会有这般淡然平静的态度呢。
想至此,子西的态度愈发恭敬了些:“年前,我听了先生的话,劝王违诺,没有将那答应的兵士借去。想来晋国也是想到了齐卫之谋,才来向我楚借兵。说到这里,还是要多亏先生指点,才让楚国得以避开这打乱。”说到此处,子西顿了顿,看着施夷光,垂手又是一礼。
晋楚一直都是对头。但是这两年各遭重创,楚国被吴国一战差点儿灭了国。晋国倒是没人敢打,不过国内韩、赵、魏三家却是起了内乱,权利也来越大,压制着晋公。两国各有损害,双方亦是表现出了想要停站交好的态度。故而晋卿赵鞅来使楚国,楚王才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施夷光抬起手,隔着桌案虚扶了一下子西,平静而淡漠的道:“大人不必如此。”
子西顺着施夷光的虚扶,跪起了身子,看向她,摇了摇头:“若不是先生,楚国现在又是一番难以化解的困境。”
齐卫晋三国乃是大国,其中以齐晋尤是。而齐卫两国会于垂葭之地,在鲁国境内。两国带着大军会于鲁国之城,要说鲁国没有牵扯进来,谁也不会信。
楚国要是牵扯到晋国,那就是站在了齐鲁卫的敌对面。
施夷光看着面前说话的子西,想了想,还是没有接话,只抬起手,端起一旁盛茶的茶鼎,又替子西斟满了盏。
“天象多变,时间纷乱,昭王是贤君,大人和楚国各大夫门也是贤明之人,我被孙先生所托付给大人,但先生走前,也嘱托了我多照拂大人。”施夷光说着,放下茶鼎,看着面前坐着的子西。
她停了停,又缓缓道:“大人也不必过于谦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