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外,西壁垒大军全线压上,兵临城下。
控弦百万的胡骑南下寇关,边塞千里狼烟的壮丽光景,地处大汉腹地的中原人士怕是没那个眼福了。
上千牛皮大鼓一起擂动的山呼海啸,却也是一桩不输千里狼烟的蔚为大观,这战过后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的史官,竟是不吝笔墨,后世名将每每读到这段被誉为黄巾起义转折点的旷世大战,无不热血沸腾。
几百年后的淝水一战前夕,一统北方的前秦苻坚刻意造就了八十万大军压境的苍天在上大势,跃马江南,意气风发的问了一句‘胜过西壁垒否?’。
城外的黄巾贼大阵,不断有精锐斥堠飞马传递军令,春秋名将庞涓接过栾武子手中的帅印,把整整二十万大军指挥的有条不紊,各营之间的距离相得益彰而又严丝合缝。
叹为观止。
虎牢城头,一张张从各地险要关隘抽调的墨家连弩车,填满了宛若长枪的大弩箭六十支,密密麻麻铺满城头,蓄势待发。
头皮发麻。
刘辩站在城头遥望浩如烟海的黄巾贼排列成一个个井然有序的方阵,感慨良多,自己不是没迎战过数以万计的黄巾贼的进攻,毫无章法可言,战阵排列的粗鄙不堪,作战时恶狗抢食一样的一拥而上,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黄巾贼能够胜利。
今非昔比了,队列呼应,稳步推进,恍惚间有见识到了横扫六国的大秦虎师,难怪庞涓授任魏国上将军期间打压的西秦南楚东齐这些强国始终难成气候。
倘若是没有早死,单是这份指挥十万以上大军如臂使指的将才,在将星璀璨的浩荡青史必定闪耀出更加璀璨的光辉。
太史慈、方悦、兀突骨......城头上的将领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柄,一袭黑袍的程昱眯着眼睛,不止在思索什么阳谋。
徐庶怔怔出神,许久后,叹息道:“我不如庞涓远矣。”
立志像先秦名将那般出将入相的徐庶,在整个稷下学宫都是少见的既能出谋划策又能治军作战的战术战阵通才,羡慕的兵家祭酒恨不得从儒家祭酒荀爽那里抢过来,纳入门墙。
不等刘辩安慰麾下这位寄予厚望的未来国士,徐庶神采飞扬的握紧了妻子送给自己的佩玉:“这也是另一种行万里路,哪有一蹴而就的名臣名将,就算是冠军侯霍去病也是历经一场场大战,最终才成就一代超世之杰。”
刘辩这才眉眼含笑。
这场孤注一掷的大战前夕,西壁垒一方曾经有过一场言辞激烈的争辩,只因判官献出了一条堪称绝户计的谋划。
驱使淮泗四州关押的囚犯和心底还有忠义一息尚存的百姓,扛着装满泥土的麻袋前冲,消耗城头长枪弩矢。
等到长枪弩矢消耗的七七八八,墨家连弩车基本上失去凶威,再由黄巾军先头部队推着楯车井阑等等攻城器械前进,继续消耗汉军弓弩手的箭矢。
彻底消耗完汉军所有远程手段,擂动冲锋的大鼓,由十几万黄巾精锐架着云梯推着冲车来场一锤定音的大决战,养精蓄锐半个多月的十几万黄巾精锐对战精疲力竭的数万汉军,就算主帅是纸上谈兵的傻子也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真正主导这场大战的二皇子刘协打死也不会同意,和黄巾贼混为一谈的进攻虎牢关还好说,王允为首的二皇子党们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这只是一场兄弟阋墙的皇位之争。
胜了,皇帝陛下更宠爱的二皇子便能赢得天下人的民心,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败了,二皇子从此认栽,再也不参与任何党争搅得中枢庙堂一团糟。
至于会死多少士卒百姓,帝王本无情的皇帝刘宏才不会在乎,整个天下都是刘家的私产,死几个家奴又算得了什么。
看的更高更远的判官所谋划的这条计策,刚说出口便遭到了刘晔为首的几乎所有人的反对,大骂判官因私废公。
沮授要是在这里说不准会同意判官的想法,擅长战略的沮授不难看出判官的真是目的,并不是为了这场西壁垒大战能不能胜利,而是针对戏志才的真正后手。
可惜在座列位都被眼前唾手可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叶障目了,熹平之春拔尖的刘晔也不例外,术业有专攻而已,戏志才沮授荀彧还要迟迟不肯入世的鲁肃,才是不拘泥于一城一池得失的战略大才。
术业同样有专攻,闭门造车两耳不闻天下的刘晔,之所以不屑于使用粗鄙的人命填壕策略,是有自己的底气所在,经过这么多年的琢磨探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研究出了一种堪称攻无不克的攻城利器。
今天便是一战成名的大时机。
虎牢关依河而建,城郊几里外便是大浪滔滔的汜水。
大军攻城约定俗成的会把精锐放在后方,黄巾贼却是一反常态的在第一道万人战线摆放了十营人人披甲的悍卒,再往后不知真的是财大气粗还是色令智昏的驻扎了黄巾军中仅有的两支可战西凉铁骑的大卒,数千黄巾力士和全部的佩刀持弩甲士。
刘辩徐庶程昱等人从城头上往下望,第一道战线和第二道战线都不像是预备进攻的主力军,更像是护卫什么东西。
数千黄巾力士和数千佩刀持弩甲士之间,确实也有一道呈半弧形如巨人双臂张开兜住虎牢关的上百个黑色油布,不知黑蒙蒙的油布下掩盖着什么。
与此同时,漫山遍野多如蚂蚁的黄巾贼,也真的像蚂蚁一样套着一辆辆牛车马车,不停的往上千黑色油布后面运输东西,不是箭矢刀枪也不是米粟粮秣,而是一块块略微打磨过的石头,大的重达上百斤,轻的也有个二十多斤。
黄巾贼这是作甚,难不成要临时建造一座坚城?
刘辩早在瞧见这奇怪的半弧形大阵,心底踹踹不安的有了一些猜测,望见那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登时咯噔一下。
“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上百个黑色油布在亢奋的膂力出众士卒拖拽下,一起被拉了下来,露出了上百架奇形怪状的墨家战具。
刘辩脸色剧变,咬牙切齿。
“投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