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近黎明,刘辩率领三千虎贲骑卒和九百多大夏游骑赶到了鏖战的战场。
诡异的是,四万多敌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越过了鹿肠山,反倒是乱成了一锅粥,狂声怒吼着自相残杀。
倘若不是知晓敌军的五员将领全是上将之选,刘辩还真以为对方是一群乱民组成的流寇。
太出乎意料了。
几个时辰前,甘宁率领一百锦衣锐士混水摸鱼的进入了敌军主营战阵,并没有效仿之前的做法,第一时间斩杀敌军主将,砍断主将大旗。
因为他知道即使去了也没什么用,别说曾经的天下第一武将关闇了,单是关闇身边的那几位二品宗师,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所以便趁着关闇率军冲杀先锋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主营大军,斩杀屯长曲长之类的武将。
高了不杀,校尉、将军基本是在武道上小有成就的人,个个是难啃的骨头,不利于大量斩杀敌军将领。
低了也不杀,伍长、什长之流太过繁多,而这种最底层的统领实际上与士卒没什么两样,杀了没有意义。
等到关闇斩杀干净那支先锋营,早已挪移到后军的甘宁,大吼一声后面有埋伏,一剑劈死了一名后军小将。
殿后的两三千士卒群龙无首,中低层将领又被斩杀大半,无从解释,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巾道的兄弟们失心疯的拼命杀来。
这一战甘宁把天时地利可谓是利用到了极致,借助夜幕暴雨的视线模糊,不停在大军中搅来搅去。
就如当初广陵大江一战,凭借几十名锦帆锐士把荆州第一大寇周泰麾下的数千精锐水贼玩的团团转,战死了数百水贼愣是没找到甘宁的影子。
这五万黄巾贼组建的大军更是不堪,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周泰麾下的数千精锐水贼,好歹是一起打家劫舍三五年的兄弟,十几个大头目早就混的脸熟了。
而这五万披甲大军却是互不相识,又有天时地利作为掩护,甘宁自然能够把夜袭战法发挥的酣畅淋漓。
早就察觉不对的关闇,正在竭力镇压比一团乱麻还乱的大军,脸色铁青,恨不得一刀劈死这些个酒囊饭袋。
自己在武道上接连失利,在天下人的眼中份量锐减,第一次出战又被一支不知多少数目,不知哪一种战法,更不知道谁率领的神秘大军搅乱了军心士气。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自己以后肯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真是奇耻大辱。
“咚咚——”
喊杀震天的战场,忽地传出一阵战鼓擂动的巨大轰鸣,细细一听又似是而非,更像是数千战马一起奔腾而来。
张郃最先反应过来,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妙,赶忙运转气机在双臂:“将军不好,是一支骑兵赶了过来。”
“听这马蹄声,人数最起码在三千人以上,还是少有的精锐之师。”
为了熬练马战功夫,张郃每年都会在乌桓南下打草谷的时候,前往镇北将军公孙瓒账下参军,因此武艺不是最拔尖的他,统兵作战却是袁绍麾下上百名门客中的第一人。
张郃想起自己第一次与乌桓交战时,幽州各大世家拼凑的上万骑兵,竟被一支三千人乌桓骑卒打的四散而逃,咽了咽口水道:“甚至有可能是一支骑卒级别的骁骑。”
“什么!”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脸色不比关闇好看多少:“三千骑卒!”
“黄巾贼怎么会有一支足以横扫中原腹地的骑卒精锐!”
怒火中烧的关闇,听到三千骑卒反倒是心思平静了,长叹一声大势已去,做出了一个令张颜文高四人震惊,却又理所当然的决定。
不战自退。
“各营听令!”关闇怒喝一声,传达给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中军各营一条军令:“立即率领各营的士卒,随我撤回怀县。”
他这是要抛弃一万后军,包括先锋营在内的一万前军,率领三万中军撤离这处杀声四起的乱战沙场。
关闇不愧为能够与关羽一较高下的大将之才,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唯有迅速抓住战机,利用战机做出最合理的安排,才能在沙场上经久不败。
当他得知三千骑卒的那一刻,便已经猜到是谁来了,没有去唏嘘感慨,没有去悲春伤秋,立刻做出了一个很难做出又必须做到的决定。
未战先逃,保存实力。
沙场向来以成败论英雄,世人才不会理睬你保存了多少实力,未战先逃有多少理由。
他们看在眼里的只有你失败了或者成功了,这中间的艰辛,其中的苦楚,内含的无奈,他们没有身临其境,切身体会,并不知道也不会在乎。
豆大的雨水顺着红漆札甲流淌,冲掉了上面的泥泞,却怎么也冲散不去关闇嘴角的苦楚:“未战而逃?”
“今夜过后,我便是天下人心中的跳梁小丑了。”
世人的眼光倒还不是他最在乎的,最让他苦恼的是还不知道二皇子会怎么对待他,对待这个连拼死一搏都不敢的懦夫。
张颜文高四人看向那副金闪闪的身躯,没来由的感到一丝悲凉。
他们这些沙场武将就这样,一战定胜负,一场论英雄,比起那些喜好卷土重来,提倡贬谪数十载一朝成三公的文官,大相径庭。
战败了不可怕,哪里有常胜的将军,就连兵家亚圣吴起不也打了一些不胜不负的平局,怕就怕未战先逃的名声。
十七律五十四斩中的第一禁律便是严禁战场溃逃,一旦被认为是逃兵,无论是什么理由一律斩首。
普通的小兵都是这样,更何况为首的大将,不但要被斩首,还会比项上人头还重要的东西。
军人的荣耀和主公的信任。
鏖战了一夜,体力、气机、精神全部达到极限的甘宁,身上的伤口有大大小小十几处,最为严重的是一名武道四品将校的临死反扑,一刀贯穿了他的胸口。
当时如果不是他反应稍微快一些,向右挪了一点位置,说不定早就被这一刀洞穿了心脏。
胸口火辣辣剧痛,剧烈喘息的甘宁,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到了马蹄声,摇晃着左手费力抹去了遮住眼帘的血水。
抬头望去。
刚好看到了关闇率领中军撤退,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哈哈!”
这位由娼妓生来从不知道父亲是谁,打小被人看不起受尽了各种白眼和屈辱的水贼。
仰天狂笑。
笑出了眼泪。
也泄去了胸膛的最后一口精气神。
“从此以后,这座庙堂,有我甘宁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