粹宝阁对面,乃是一家酒肆。有胡姬,美酒却未必有。
那个长脸男正在那店内歇脚。
他眼珠子好不容易从胡姬如柳条般的腰肢上挪开,转眼看向那店门紧闭的粹宝阁。上面显眼的红纸让他心里冷笑。
冯梓一个赘婿竟也敢和他程家对抗,岂不知程家在福州城内虽有些败落,也非白家那样的暴发户能比的。
最先那张红纸是他亲自来贴上的。本以为警告一下,冯梓便会来找程家说和。届时父亲便可从那冯梓口中得到那些货品的来源,再不济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岂料那卖大灯的冯梓竟然敢针锋相对,在自家门前贴了一张辱骂他父亲的红纸。
“丰雅堂,机关算尽亏五贯;程五郎,赔了夫人还折兵。”最后还有四个字“何不速死”。
如此直接明了的针锋相对,程家已经有二十余年没遇到过。这刚来福州的冯梓凭什么敢如此嚣张。
方才他看见福聚来的马车来了。那姓裘的也亲来。那冯梓当时知道城中谣言四起,心中也是怕了罢。
不过姓裘的来有能如何?他父亲自有妙计,再过两日便让冯梓便要滚出福州城。
长脸男的视线正要从那红纸上收回,却见那店门开了。姓裘的和冯梓从粹宝阁内走出。长脸男眉头一皱,心下惊疑:这两人要搞什么鬼?
只听裘掌柜大声说:“将我们福聚来买下的货物都搬回去!”
此时正好有路过买东西的女子,兴许她也听说了粹宝阁的谣言。她有正好识得裘掌柜。听到这话,她停住脚步,大声道:“裘大掌柜,这粹宝阁内可有适合充作嫁妆之物?”
裘掌柜正愁没人应他的话呢,听得那女人说的,大声笑着说:“何婶子你来晚了。粹宝阁内的货品均可当成传家宝。只不过这一批货,某已经全部买下。若何婶子想买来添妆,恐要问冯东家何时再有新货。”
“裘掌柜将里面的货全买下了?”那何婶子一愣,道。“奴还以为这粹宝阁真个是要等打折的三日过后才重新开张呢。”
这时裘掌柜带来的伙计小心地搬着那些瓷器从粹宝阁出来。
裘掌柜还在一旁不停地叮嘱。
那何婶子看到那瓷器,惊呼:“这是何物做成的碗碟?难不成是白玉打造?”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竟是瓦的。这可真漂亮。”本地土语叫瓷器做瓦器。此时的,南方没有白瓷,普通人家更加是见都没见过。
这何婶子的声音不小,又引来了几个过路的,还有附近几个商铺的人过来看。
那何婶子回过神来,便问冯梓:“冯东家。店中可还有这些碗碟?”
冯梓听得有人问,便大声说:“店中货物,裘掌柜已包圆。新货需七日后才到。”
“难怪要七日后再开张!”何婶子恍然大悟。“可为何说是人手不足?”
冯梓苦笑着大声说:“冯某开店买卖东西,说没货实在不好听。且冯某刚买了几个丫头,也要调教即日方可让她们熟悉店中事务。”
“原来这样,奴怎听说冯东家是要买小妾?”
冯梓笑着说:“冯某便是买小妾也会如此大咧咧去人市买!那当是有人眼红冯某生意,恨不过菜诋毁冯某。还望何婶子为冯某辨解一二。”
何婶子还没说话,对面的店中便冲出一个穿着白色文士服的男子。正是那个长脸男。
他指着裘掌柜大声说:“这乃是白家福聚来的裘大掌柜,冯东家却是白家赘婿。这货怎会卖给了福聚来。莫非是冯东家听闻有人非议不守诚信,要与裘大掌柜来个掩耳盗铃。”
冯梓冷笑一下,还没说话,裘掌柜就大声说:“程七小郎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福聚来确实是白家产业,冯东家亦确是白家二小姐夫婿。然这粹宝阁是冯东家产业。所谓兄弟算明账,交易又有和不对?不过,裘某确实占了个便宜,早早将粹宝阁内的货订下了。若非此前两日时间不凑巧,裘某早来将货物运走,也免得程七小郎君误会。”
冯梓也大声说:“程家男子都是如此无脑?散播谣言前亦不懂先将内情查明,怪不得程家日益败落。”
“你?”程小七没想冯梓竟然如此指着程家鼻子骂人,惊怒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冯梓却冷笑着继续说:“程府派人谣传我冯某嫌贫攀富,便请程家将那童生女子带来,且捎上人证物证。某便奉上嫁妆一千五百贯。如程家信口雌黄,拿不出证据,便莫怪冯某骂程家一句‘无耻之尤’了。”
他说完,便不给程小七反驳的机会拱手对其他人大声道:“不仅是程家,若是各位能找到那位被冯某退亲的童生之女,带来见冯某。冯某奉上百贯谢仪。”
那何婶子笑着说:“难不成冯东家想要纳了那位童生之女?”
“冯某当送其见官。毁谤他人名声,可是要掌嘴三十的。只是某些人仗着官势目无王法罢了!”
他说着再次拱手,然后转身返回店内。
冯小七如何,他也不用管。这流言也许还会蔓延一阵。但有了今日和裘大掌柜这一出戏,他的风闻便不会一面倒。这两种矛盾的说法,说不得还能帮他的粹宝阁做广告呢。
那程小七果然不甘心被冯梓如此扭转局面,指着已经关上的粹宝阁大门大声道:“冯子瑕,你自甘堕落卖大灯。人品败坏却不许他人说?”
裘掌柜看着东西已全部搬上马车,便让伙计经东西拉回去。此时听程小七的话,便冷笑说:“程家自诩书香传世,却不知经如此颠倒黑白。冯姑爷固然入赘,可有碍着他人?你们程家却是捏造谣言、毁人名声,道德败坏之语,落你程家头上怕是更贴切。”他说完拂袖而去。
两人的话,冯梓在粹宝阁里面听得清楚。他笑着摇了一下头,转身向后院走出去。
冯梓并没在粹宝阁多作逗留,他回到租赁的小院发现有客人上门了。
张牛娃来了。
冯梓见到他,问道:“你今日又进城卖东西?”
张牛娃有些拘谨,结巴道:“我……我送鱼和螺蛳去福聚来。”
冯梓问了一下,知道他是乘坐村中的牛车来的,便问:“那何时家去?你娘身体可好了?”
“马三叔要去办事,一个时辰后来接我。冯郎上次给的钱,给我娘请了大夫。我娘用药后好了许多。”他说着拿出一把铜钱,道。“前次冯郎赠我米粮。福聚来的掌柜收我东西不愿少给钱,让我送来给冯郎。”
冯梓看着他摊开手上的十几个铜钱,说:“那米粮只值三文钱。”说着他从张牛娃手中取了三枚铜钱。
张牛娃知道这是冯梓少算钱了。先前冯梓说让他和福聚来算米粮钱,如今福聚来让他来找冯梓核算,冯梓却只取了三文钱。那些米粮怎么也要十文钱才能买到。
他急道:“冯郎,我知道那米粮绝不止三文钱。”
冯梓躲过他给钱的手,道:“你可知,我用买你的螺蛳和鱼做出的菜式买了多少钱?”
张牛娃当然不知。
冯梓伸出一手,拇指内弯,四指张开,道:“四十贯!”他看张牛娃眼中清澈,却无半点贪婪或迷茫,便笑道。“因此,那点米粮钱,我取三文便好。”
张牛娃听他这么说,便点头说:“如此,牛娃谢过冯郎大恩。”他年纪虽小,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也明白一些道理。冯梓花钱买下他的鱼和螺蛳,赚多少钱均是冯梓的本事,冯梓送他米粮却实实在在地让他省下更多钱给他娘亲请大夫抓药。
冯梓也没和他客套,问道:“你如今只捉泥鳅和摸螺蛳卖?”
“是。牛娃人小,又没船,无法到河中捕鱼。”
冯梓想到了一种那个时空在农村里见过的一种捕鱼工具,边说:“过的两三日,你再来寻我。我教你一种不用去河上捕鱼的法子。”
最后他送了一把瑞士糖给张牛娃,道:“带家去吃。”
那瑞士糖其实便是那种用蜡纸包着的小方糖,不同颜色的纸,代表着各种水果味。他回去那个空间后买了一些零食,这瑞士糖便是其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