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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努一路跑回寝室,惊魂未定地蹲在洗手间里,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将脸埋在膝盖间无助地哭泣。去年情人节努努要荣小白对她来一句深情表白,他想了半天,指天誓道,倘若有一天我和努努分手了,那么一定是努努甩我,否则,我打一辈子光棍。当时努努觉得这句话里除了“倘若”一词比较漂亮,其他字眼全都不够浪漫,于是摆手说不算不算,重头再说,于是荣小白说了一句相当风月无边的空话。她早已将那句浪漫的表白遗忘得干干净净,却将原先那句不浪漫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她无比后悔,早知道当初就收下第一句话,否则小白现在也不敢在她面前公然风流快活。
之前很长时间,努努都在矛盾中徘徊,她希望小白能够一直陪着她,一直到不得不分道扬镳的时候才各自散去,却又因自己这一自私的愿望感到自责。如今她看见荣小白身边多出另一个女孩,居然第一反应不是妒忌和恼恨,而是力图帮助小白稳住这个艳福。然而小白也许不会知道她的初衷,只会认为又是她和往常一样,是在隐藏他的身份,甚至会鼓掌叫好,终于成功地甩掉她这个黏人的包袱。
她已经向身边的朋友郑重地宣布她有一个玉树临风还特温柔的男朋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遭遇这个尴尬的事情,她感觉颜面尽失。她的同学在外面心急如焚地敲门,这一幕让绝望的她感到些许欣慰,毕竟身边还有这么多关爱她的人,但她还是坚持不开门,要将这份忧伤保持起码两个小时。
努努,快出来,你快开门呀。
她带着哭腔,固执地说,我不,让我一个人呆着,你们不要管我。
你先出来好么?我要尿尿!外面的女孩急得直跺脚。
努努愣了一下,只得起身开门,外面的女孩立即提着裤子冲了进来。这使得她更加伤心,鼻翼一动,悲伤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原本指望室友是为了骗她开门才说要尿尿,她也好顺势下台,不料果真她自作多情了。她抹着眼泪,爬到床上,继续哭,将细白粉嫩的小脸哭得像一只脏猫。
室友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抄作业,打电话,玩游戏,没有一个人愿意碰这个悲伤的小猫。她也说不清自己希望还是不希望得到安慰,觉得自己再哭下去就显得太矫情了,于是抱着枕头躺在被子里,慢慢地沉入梦境中。
她是一个经常做梦的孩子,常常梦见鸟语花香,云淡风轻,而这一次不一样。她梦见自己站在海面之上,脚下不是岩石,也不是甲板,只是起伏不定的水面。周围是一望无垠的海水,不是蓝色,而是藏青色。她以为自己成了一尾鱼或一只海鸟,低头却现自己不过是悬在空中,海水不时舔着她的脚。头顶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苍白如洗的天空。她却没有丝毫畏惧,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看上去无所不有,实质上一无所有的空洞生活。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她忽然惊醒,感觉一个透明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中扼着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呼吸,恐惧感瞬间涌进她的内心。她拼命蹬腿抬手,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个透明的魔鬼,想喊却喊不出,想动又动不了。她正在绝望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轻轻地推了她一下,那个恐怖的透明人立即化为漆黑的空气消隐无踪,她立即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额早已被汗水淋湿。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一个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地问道,是隔壁床位一个叫张泽的女孩。
她背靠着墙,紧紧地抓着被子,说,有人卡我的脖子,我害怕。
张泽伸手抚了抚努努的长,安慰道,别怕,没有人卡你的脖子,你不要趴着睡觉就行了,最好侧躺着,那样就不会再有鬼压床了。
鬼压床?
嗯,我们那里把这个叫鬼压床。
努努愣了一会儿,环顾四周,仿佛看见黑暗中隐藏着一个透明的狰狞恶鬼,随时都准备对她伸出毒手,忍不住高呼一声,鬼呀!她抱着枕头飞身跳上张泽的床,而女生们被这声尖叫从睡梦中惊醒,抬头望见一个白裙长的女鬼在空中飞舞,恐惧之下齐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划破夜空,直插云霄,直叫人毛骨悚然。
荣小白近日正在策划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个事情如果搁在几个月前,他听不敢听,想都不敢想,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财富的迫切渴望使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上次跑了半个南京城取快递的痛苦经历让他记忆深刻,他花了两天在附近找一家合适的快递公司,居然一无所获,转念一想,不如趁机在仙林大学城投机一把大搞快递业务。
蒋汇东的工作性质使他经常与物流行业的人打交道,小白刚好充分利用这一资源,他兴冲冲地跑去找蒋汇东商量。蒋汇东情绪有些低落,他老是捏上司小姨子**的丑事东窗事,表面上和气一团,谁也不提,然而上司明里暗里给他穿小鞋。蒋汇东满脸郁闷,抱怨上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点都没有资源共享的情操。他耐着性子听完小白的话,原先有些犹豫,但小白分析一通之后他又觉得此事有戏,只不过唱戏的轮不到他们,物流行业必定闻风而来,瞬间吞没这块市场。小白在这类事情还不算刚愎自用,毕竟蒋汇东的社会见识比他多很多,于是不再固执,垂头丧气地离开。
相比之下戴佳比较实际,她安分守己地守着摊点做小本生意,唯一不同的是她将软陶制作的工具搬到摊点那边,这样可以充分利用守摊时间。出乎意料的是,很多过路的人对现场制作过程非常感兴趣,她的摊点外面围了一圈虔诚的观众。当荣小白赶回摊位时,戴佳仰脸对他笑,说,今天上午光软陶就卖了四个,还有两个预定的,厉害吧?
白望着纸盒子里一大堆纸钞硬币,有些匪夷所思,他扫了一眼围观者,人群立即退散四分之一,他一下子明白其中缘由。按理来说他应当退避三舍,远远地看着瀑布一般倾泻而来的银子,但他怎么也挪不开腿,固执地坚守在戴佳身边,于是,人群散得所剩无几。
中午他们收摊回家,荣小白继续窝在厨房里当伙夫,戴佳盘坐在沙上清点收入,她计算几遍之后终于得出准确数据,兴奋地喊道,小白小白,赚了八百,八百呐!她跳下沙,跑进厨房,将手里的演算本展示给荣小白看。
你临家饭店每天利润是这个的几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她撇了撇嘴,反驳道,这不一样,这是我们俩一起挣来的钱,正当劳动所得,还不用人前人后点头哈腰,多好。
白愣了愣,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迟疑地问道,佳,其实这段时间你的功劳最大,我倒是一无是处,几乎没有帮上什么忙,要不然你回去吧,起码比在这里惬意。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那个徐泽霖回去相亲?
当戴佳将回去这个词具体化,小白这才猛然一惊,如果这个相处二十年的女孩某天当真成为人妻,他能揣度出届时内心被抽得空荡荡的感觉。他感紧否认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南京的夏天非常热,我们又用不起空调,你回家的话生活条件会好一些,毕竟你没有必要在这里受罪。
她这才转怒为喜,卷起演算本在他脑袋上砸了一下,嗔怒道,你当南通是避暑山庄么?在这里有什么受罪的,买台电风扇就是了。
【今天好早啊,月亮还没有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