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暮烟:“……”
慕西洲说完,就从床边起身,对走到床前的霍见深道:
“她从昨晚开始高烧,事后输了液后烧就退了,但是人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先前又叫了几个专家过来给她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原因。”
顿了顿,抬手掐了掐额角,补充道,“晋行说,大概是受刺过度她自己不愿意醒……”
说话间,霍见深就取出了一套用来针灸的专业银针,大小型号上百根。
他将银针准备好后,也不着急去施针。
他一边给战南笙把脉,一边对慕西洲讥讽道:
“战长生出事,都没把她刺激成这个样子。慕西洲,你是怎么做到的?”
慕西洲:“……”
霍见深的话还在继续:
“她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她12岁那年,她怀有身孕的母亲为了救落水的她一尸两命。她母亲下葬后,她就出现因为高烧退后的昏迷不醒。那阵子……”
因为时隔十年,具体时间记不太清,霍见深眯起眼,不太确定的道,“少说昏迷了八九天。”
此话一出,慕西洲整个胸口都跟着狠狠的颤了起来。
他喉骨滚了又滚,才像是从胸腔里蹦出了几个字,“是……被你针灸好的?”
霍见深坦言:
“确切地说,应该是她自己好的。她昏迷不醒的那阵,战长生他自己彻夜不眠的守着不算,还要拉上我一块陪着,我每隔三个小时就给她施一次针。但,一直没有起色。我一连给她施了三天针,没有起色后,就没再继续下去。”
顿了顿,解释没有继续的原因,“针灸这种东西,不能过度,那时她身上被扎的都没什么好地方下针。”
说到这,掀眸深看了慕西洲一眼:
“所以,你们别对我的针灸术抱有太大的希望,关键得看她自己有没有想醒过来的这个意识。如果意识不强,谁也说不准,她究竟何时能醒,亦或者……永远都醒不过来。”
慕西洲许久都没再说话了。
他一双泛红的凤眸,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晦暗,像是愧疚更像是痛楚,可也那么的清洌以及平静。
还是唐晋行从这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霍见深:“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霍见深此时已经给战南笙把好了脉,他掀眸淡扫了他一眼:
“你问我?你不是号称心外科的第一把刀、医学界的天花板的?连个头疼脑热的病都看不好,问我这个只知道墨守成规的中医?”
唐晋行:“……”
霍见深的话还在继续,不过这次说的是他把脉的情况:
“单从脉相来看,除却……宫寒难孕以外,身体素质估计比在座的各位都不错。”
“宫寒,难孕?”慕西洲眉头蹙起,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好好的,怎么会宫寒?”
霍见深撇了他一眼,“你的女人,你问我?”
慕西洲:“……”
“我要给她施针,施针就意味着要扒光上衣……”
霍见深话都没说完,就被慕西洲给打断了:“让唐暮烟施,你跟她说扎针的穴位。”
唐暮烟被点了名,有点不自信的对慕西洲道:
“那个……我虽跟着师父学了不少皮毛,也上的是京城医科大学,但……真正的临床试验我还没有过。我……我不敢。那个……医者眼底无性别,我师父在中医界是泰山北斗的级别,有他老人家,哪能轮到我这种跳梁小丑上线?何况事关笙笙的生死安危,我怕……”
唐暮烟越说话音越小,因为她收到了来自霍见深冷冽寒芒的目光。
她默默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霍见深目光从唐暮烟身上撤回,掀眸冷看着慕西洲:
“其实,施不施针在我看来意义不大。她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叫分离转换性障碍,俗称癔症,心理治疗比较有用。没准,你跟她说点什么能纾解她内心痛楚的话,弥补她的缺憾,她就能醒了。”
慕西洲薄唇抿了抿,眸底的晦暗像是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一般,低低淡淡的咀嚼着:
“纾解她内心的痛楚和弥补她的缺憾么?”
他或许知道,她内心最缺憾的是什么,也或许知道她最痛楚的是什么。
但他并不能拯救她的痛楚!
她在乎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
慕西洲掐了掐额角,“还是施针吧。”顿了下,强调补充,“让唐暮烟施,你配合她!”
慕西洲执意如此,霍见深想快点了事走人,就随了他的意。
一小时后,针灸结束。
霍见深收了针灸工具,就准备打道回府。
但,唐暮烟却不肯走,她想留下来陪战南笙,这叫让霍见深不痛快了。
他掀眸冷了她一眼:“她需要你陪?想陪她的男人排成队,差你这么一个蠢的?”
这话听得唐暮烟有点不高兴,甚至是来了脾气,
“那我也不要跟你上山了,不是诵经就是捣药,不是念佛就是罚跪,我要跟我哥回家,您老自己回去吧。”
顿了顿,强调补充,
“您只是我的师父又不是我的监护人,您自己要给师母守灵,还要拉着我,我不要回去了……”
霍见深神色冷了冷,硬邦邦的丢下两个字:“随你。”
霍见深走后,唐暮烟以为自己就能留下来陪战南笙时,慕西洲就对她和唐晋行下了逐客令:“你们走吧。”
唐暮烟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
“凶什么凶?都晚饭了,也不留我们吃个晚餐再走,要是笙笙,她肯定会留我下来吃丰盛晚餐的……”
慕西洲冷脸:
“都说你是战南笙难得的闺中密友,她都病得人事不省了,你不关心她就算了,还厚颜无耻地吵吃吵喝,你惭愧不惭愧?”顿了下,“瞧你胖的,还吃!”
最后一句话,彻底将唐暮烟给刺激到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鼓着肉肉的腮帮子:
“慕西洲,你还好意思说我惭愧。最惭愧的难道不是你吗?要不是你把顾良辰和慕向晚养在笙笙的眼皮子底下,要不是你死活不肯跟她离婚,要不是你在精神上对她百般折磨和羞辱……
我家笙笙能被你气得都不愿意醒来了?我胖点怎么了?吃你家大米碍着你了?还说我惭愧,像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都不知道惭愧两个字怎么写就没资格说别人。”
顿了顿,补充道,
“慕西洲,你要是个人,就跟笙笙把离婚证给办了,没准她就是因为你迟迟不肯离婚所以才被气到不愿意醒来的呢。”
说完,鼻腔就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因为心虚以及后怕,转身就哒哒的跑下楼去了。
唐晋行在这之后,掀眸深看了慕西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血水来的脸,似笑非笑般的道:
“我听着都替你惭愧的感到无地自容!”
“滚!”
……
夜色深沉,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风雪终于停了。
慕西洲从楼上的小阁楼下来,手上拿着一张保存的很好但明显年代久远的老照片。
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烧到了一半的烟,在二楼的玄关口将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后,就径直走进自己的卧房。
房间亮着一张落地灯,病床上的女人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慕西洲走到床头,看着她一张没有血色的安静睡颜,无声地站了许久,才微微俯首,在她额角的地方吻了吻,喃喃自语的调子:
“要怎么样,你才肯醒过来?”微末的叹息了一声,“我又该拿你如何是好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