狈足前短,能知食之所在。狼足后短,负之而行。故曰狼狈。
“来,我跟你商量一下。”蒙住自己眼睛的席兹,朝着影风扬的方向转过头来,即使现在的太阳很大,光线充足,影风扬认为他现在也完全看不到人影。
那贪婪的血蛭惊叫着,在大坛子里扭动,好像一坛煮沸了的牛奶。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惹得另一个坛子里的血蛭也蠢蠢欲动,带着大吸盘的口器一张一合。
影风扬担心这两只血蛭会立刻因为嗜血的欲望而暴走,最好的结果就是它们互相吞噬。
该死,他可没有什么对付这种魔物的手段。
不过,受伤的那只倒是在顷刻之间把所有飞溅出来的血沫都吝啬地吮吸回来。
影风扬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
刚刚还是溅满血渍的躯体上,现在已经恢复纯白,可能它也有某种掌控血液的技巧。只见它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聒噪,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另一只血蛭安静了下来。
一切重归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莱娅也重新躺会去打盹,好似只是发生了一个寻常的小意外。立刻又鼾声大作。
“喂,你还在听么?”席兹高高昂起头颅。
虽然他个子小,但看向影风扬也不必抬得这么高才是。两条血蛭的危机,显然这家伙并没有注意到,都是那块布的缘故。
“只要你看不到血,就算是闻到,或者触摸到,你都不会有异常吗?”影风扬反而问起他来。
“一般的人会,但我不会。这个以后再说。”席兹摆出一副异于常人的自傲,“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那你说。”
“既然你对血液掌控一无所知,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可以照着我说的去做。”他傲慢地告诉他,得意地以一副指导者和前辈的姿态。
影风扬自然没有对方口中一无所知那样不堪,但是相较于把莱娅重新叫醒这种危险的选项来说,他更倾向于这种平和的手法。
“那,代价是什么?”
席兹得意地呼出一口气,“你要先充当我的眼睛。然后我才会告诉你。”他是笃定了莱娅是不会爬起来的。
“你是说,今天你是这里的老大?”
“对!”席兹不暇思索。
影风扬有一种感觉,这家伙在看不见自己的时候,讲话的底气反倒是足了三分。
“我不明白。”不过,影风扬并不喜欢对方这种傲慢的口气,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他的脾气再好,也总有被惹烦的时候。他挖苦道,“既然你这么怕血,为什么偏偏要学习血魔法?在实战里,你岂不是会落个一无是处?你这又是何必呢?”
“什么一无是处!我是黑夜中的王者!”
“黑暗中的王者?”
“就是双方视野不良的时候,我能更容易保持冷静,并且快速取得优势。”
“对方手里没有火把吗?”影风扬嘲笑道,“况且,轻易和未知战斗,对方是傻的么?”
“要你管!”他气愤地大叫,却终究收敛起来。看来,他也明白吵醒熟睡中的莱娅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你到底想不想学?”
“我想学。”影风扬悠悠地说,“不过,我可以不跟你学。在这点上,你比我着急。”
“什么!”席兹终于觉得不能瞪着对方吵架,有些理亏,想要伸手摘下眼罩。
“我劝你别摘。”影风扬不紧不慢,“你的眼前可全都是血,一大坛子的血,一地的血。就算你等不及想看看我,诺,我也一身是血。”
“呀!”席兹惊叫了一声。
莱娅的鼾声被打断了。
空气凝固了数十秒,席兹连呼吸都不敢吐露。
“你、你、你……”席兹气得结巴起来,他被肆意嘲弄了。
他看不见眼前这个把双手叉在法袍底下的男子,更看不见对方脸上狡黠的笑意。但他还是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若是满地血渍的盛景,那两条血蛭绝不会如同现在这番老实安静。
他的嘴唇本来就少有血色,因为刚才的惊吓已经惨白了几分,而现在,则是被气得煞白,手中的短刀也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影风扬知道,这小家伙并不是要刺向自己,就算席兹真的气过头朝自己刺过来,凭借对方的臂力和肌肉,他也可以事先想出一百种方法,然后轻松避开。
席兹固执地重新刺向坛子里的血蛭。这小家伙骨子里这么争强好胜的么?平常的举动可完全看不出来啊。
他快速地从法袍底下抽出手臂,在席兹要割开血蛭之前握紧了他的手腕。
小家伙挣扎了两下,对方强有力的手劲,他完全拔不出手来,只得气鼓鼓地扭过头来。当然,他又什么都看不到。
“我看你又要插进它的嘴里去了。”影风扬把席兹的手往外拉了两寸,松开。任由对方猝不及防的蛮力,几乎将刀柄完全没入血蛭体内。好在这柄刀并不算长,否则就是莱娅口中的“宝贝被弄坏了,赔钱”。
席兹惊慌地拔出短刀,顺带还抽出了许多血蛭的粘液和血液。
但是血蛭这次并没有尖叫。看来这种生物在膨胀数百倍之后,某些部位对于疼痛已经再无敏感。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合作。”影风扬重新把手收回法袍中,他盯着坛子中的血蛭,“刚刚割开的伤口,血液又开始回流了,不要紧么?”
席兹愣了愣神,没有回答影风扬。他把刀重新收回腰间,手盲目地在眼前摸索。
影风扬的声音突然开始指引起来,“右七寸……上三寸……往前,再往前,不用怕,对……它离你只有一寸了!”
一直跟随着影风扬声音的席兹,惊慌地停住了手,恼怒地回过头来。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自然也看不见影风扬偷偷笑了一下。
这场景,跟当初他架起人梯,干那些偷鸡摸狗勾当的日子多么相似。黑木城城主的传家盔甲藏在离地三米高的房顶上,他骑在伙伴的上头,指挥着下面摇摇晃晃的家伙们往东,往西。
可惜,这些家伙都莫名其妙死了。可惜了。
“塔厄撒斯……”席兹咕哝了一句,显然并没有开始念动咒文。血蛭已经把血液完全吸收回去。
“你动作慢了,血流回去了。”影风扬提醒他,示意他再重新割上一刀,“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的是塔厄撒斯。”席兹并不忙着把短刀抽出来,“塔厄撒斯并不是一句原始咒文,它在原始咒文中是不存在的,你无法在原始咒文课里学到它?”
“这是什么意思?”影风扬疑惑道,任何魔法都有原始咒文,因为魔法是神的力量,源自神语。一个不存在于原始咒文中的咒语?“你是说,它本身就是对某句原始咒文的阐释?”
“并不一定是这样。”席兹冷静地抽出短刀。在刚刚刺过两刀之后,他对血蛭的位置已经大体清楚了。短刀敏锐地刺向血蛭一处完好的皮肤。
血蛭的表皮再次被割破。
如他本人所讲,他是黑暗中的王者。
“魔法要消耗的是什么,你是清楚的吧。”
“魔力。你是说,血液掌控并不消耗魔力?”
“它的代价比较特殊。至少不是任何的元素魔力与无元素的魔力。”席兹慢慢地朝着伤口摸索,这次不用影风扬提醒,他也能准确地摸到那摊血,“但是,在进行血液操控之后,施咒者总是会觉得身体虚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代价?禁术?还是……”
“一般认为是血,施咒者的血。塔厄撒斯。”席兹短促地念道。
一股无形的力,正在席兹的手指尖把那一滩血拼命地往外拉,眼见席兹把更多的血拉出来了几分。而血蛭的吸力也毫不示弱,拼命地往回吸。原来的口器,伤口,都紧紧愈合。
席兹只持续了数秒的优势,血蛭的吝啬就让这一切重新陷入僵局。席兹的眼罩边开始渗出汗来。
又过了数分钟,席兹手臂微微颤抖,一阵轻微的松懈之后,血蛭把自己的血重新一饮而尽。
而席兹还在卖力地跟空气竞争,因为他完全看不到眼前的情况。
“它把血又吸回去了,你再来一次吧。”
席兹像是如释重负,颓然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喘气。突然一头栽倒下去。
“你怎么了?又晕血了吗?你醒一醒啊!”
“不是……”席兹连话都吃力地说不全,吃力地支撑起来。影风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损耗和疲劳。
怎么?刚刚这场犹如骑士决斗试探性的冲锋,已经叫席兹完全败下阵来。
而旁观者看来,席兹则不过是跟空气平白做了几分钟的拉锯战。既没有涌动的魔力,也没有冗长的咒文。
除了那一滩血,被两股力量扯成一条长长的线,再完全被血蛭吸收回去,便再无魔法的痕迹。
“这就是我所说的,力量越大,损耗越多。接下来,该你了。”
“什么?这不是训练吗?难度有这么大?你怎么一点血都没抢过来就倒下了?”
“等你能从这家伙嘴里抢出来一点血,血液操纵就算是掌握了。”席兹狐疑地抬了抬头,“怎么,你居然觉得你能把它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