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大吃一惊,这拂尘好似地下冒出一般,事前竟无半点征兆,不知是何方神圣。
他正自疑惑间,只觉背后一股罡劲猛地袭来,却是径直朝萧克寒冲去。这掌力绵密浑厚,其间蕴含着不下数十载的功力,登时化解萧克寒这一掌的力道。
那掌力却还游刃有余,非但消解来势,还往绵延不绝的向前疾冲出去,端的是磅礴湍急,如瀑布般倒泄而下。
萧克寒回掌防守,化解了这忽然袭来的掌力,随即飘开丈外,微笑道:“看来是本座眼拙,不知天师全真已成一家,还请真人不吝指教。”
姚广连忙侧头望去,只见一名面色红润、中等身材的道长,手拿拂尘,正笑吟吟的看着萧克寒。
那道长平和地道:“萧掌门,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清健啊!”
姚广兀自惊疑不定,急向李南星看去,只见他好整以暇的站在场边,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旁洪天霁、萧聚霜二人却满头大汗,正联手向一名白须白发的瘦小老道发起围攻。那瘦小老道脸带微笑,步幅飘忽,空手和东海派两大高手周旋。
姚广见那老道一脸从容,笑容祥和,虽有强敌利剑夹击,仍是稳如泰山,不禁心中骇异,心道:“武林中能有这般身手的,可说屈指可数,究竟这二人是谁?”
正惶惑间,萧克寒已怒不可遏,更不答话,和那中等身材的道长已然交上手了。
只见那道长掌力悠长,连消带打,深得以柔克刚之妙。
姚广啊地一声,瞬间想起两个人来,不由得心头大喜,忙转头看向李南星,笑道:“李大人,你两位师兄既然来到京城,怎地不事先知会一声?也好让我聊尽地主之谊?”
李南星微微一笑,道:“我两位师兄前来京师玉皇阁讲道,我也是刚得知此事不久。”
姚广登时放宽了心,眼见那道长掌法了得,使得是从“五行水之剑”中演化而来的“洪荒掌法”,看来这人八九不离十,应是五大真人中的“水德真人”何道洪。而另一名老道白须白发,武功博大精深,刚柔并济,已至化境,这人应是龙虎山天师教上清宫掌院、道法广大的“后土真人”刘道坤。
这当口有天师教两大高手助阵,那是有胜无败的局面了。他见两名真人正在缠斗,一时间也不便上前叙礼,当下双手抱胸,含笑而立。
何道洪边打边笑道:“萧掌门!却不知你使了什么法门,这才胜过我陈道铉、张道炎两位师兄,今日不妨说来给贫道听听!”
何道洪多年来潜心钻研天师教阴柔路数的武功,其中尤擅“洪荒掌法”和“五行水之剑”,真正做到以柔克刚,掌法剑法运用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和萧克寒的阴寒功力颇有些针尖对麦芒之意。
萧克寒武功虽然霸道,但遇到这等路数相克的打法,又少了兵刃在手,一时也是难有寸功。
二人你来我往,酣斗二三十招,忽尔人影一闪,一名瘦小老道站在场中,将二人隔了开来,却是上清宫掌院刘道坤。何道洪见师兄下场,便先收手站立一旁。
萧克寒虽不明就里,但他爱惜自己宗师身分,当下也不抢攻,双手抱胸斜目睥睨他师兄弟二人。
刘道坤打一稽首道:“萧掌门,昔日扬州槐花庙一役,我陈道铉、张道炎二位师弟与门下弟子至今未回本山,江湖上都说是萧掌门与此有关,还请为我等一证真假!”
萧克寒回头望去,只见自己几名师弟都已退在一旁,人人脸上或尴尬或惊诧,想来定是这名老道让他们大大的出丑。想来这上清宫掌院果然了得,武功当是世间少有,已臻化境。
萧克寒心中盘算计较,当下避重就轻,淡淡地道:“真人切莫一味听信传言,扬州城里都说是陈、张二位真人好端端的,听闻东海世外仙境,乃是自愿到敝派挂单修行。我东海派门下都敬重二位真人,更是竭力招待,不敢稍有差池。绝非如江湖好事生非之人所言,还请真人明鉴。”
众人听他满嘴扯谎却能面不改色,一个个气愤不已,何道洪本是柔水样心性,也听不下去了,道:“萧掌门,你有胆纵徒杀人放火,杀害马家满门,此刻当着我们师兄弟的面前,却又无胆招认,怕是连自家门人弟子都要笑你无能吧!”
这何道洪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倘是心性不稳的东海派弟子,心中都有些要被他说动了。
萧克寒笑道:“何真人啊,你二位师兄偏爱我东海乃是道家仙境,自愿挂单,你却怎要硬派不是?看你嘴上说的好似本座真个击败了二位真人,将他们软禁起来?这等捕风捉影之事真人切莫乱说,坏了陈、张二位真人数十载的威名啊!”
萧克寒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要是这帮道士直承陈、张二人是为人所败,乃至失手被擒,必定毁坏天师教千载声名,但若不坦言其事,直承天师教弟子技不如人,却又如何勒逼东海派交人?
果然刘道坤低眉垂目,何道洪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都是语塞。
萧克寒见自己几句话登时把他们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当即哈哈一笑,道:“二位真人,在下一向敬重天师门人。若有人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贵我两派定要揪出此等败类,免伤和气才是。”
刘道坤不愿多在杨成梁面前说这些江湖恩怨,回道:“萧掌门,江湖上的事,自有公论。吾辈随方设教,历劫度人,他日还盼你能幡然醒悟,为我等所度,潜心向道!”
萧克寒听他口说玄语,只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李南星见两方停手罢战,当即走了上来。他打量目下情势,此时若与东海派一决雌雄,一来对方人多势众,高手也不少,己方未必能胜券在握,二来杨成梁仍在旁边,出手难免要分心照拂,当下便有意揭过这个场子。
他拱手道:“姜统领、萧掌门,今日道上偶遇,幸蒙不吝指教,李某人收获颇丰。将来再有机会,必当投桃报李。”
李南星交代说这几句带着官腔的话倒也不单是应付场面,若以武功而论,对付萧克寒,他自力有不逮,但若凭藉官场地位,想要好好修理姜擒虎一番,却绝非难事。
此话一出,果见那姜擒虎脸上变毛变色,知道自己当街拦截朝臣,更在人家的家门口舞刀弄剑,已是犯下重罪,如若有人奏上一本,恐怕要大祸临头。他霎时面如土灰,急急召回属下众锦衣卫,灰溜溜的走了。
众人见萧克寒神色俨然,兀自呆立不走,一双鹰眼仍是盯住欧阳北死死不放。
李南星见他心有不甘,心道不好。正要出言警示,却见萧克寒袍袖挥出,劲风到处,一名卫士忽地摔倒,手上长剑好似活了一般,直直向他手上飞去。
萧克寒接剑在手,仰天笑道:“李大人,那姓姜的怕你,萧某却不惧你!”
场中诸高手见他手握长剑,气势登时又是大大的不同,无不心下一凛。
萧克寒近年来等闲不出剑,方才即使面对“创世界”的绝招,也还是空手放对。他自号“剑神”,剑法究竟高到何等境界,武林中已然成谜。
此时萧克寒手握剑柄,神威凛凛,众人无不大为戒备。
何道洪哼了一声,正要出言相讥,只见萧克寒面色阴沉,剑光一闪,长剑竟直直地向自己飞来。
众人大吃一惊,见萧克寒站在三丈开外,万万料想不到他竟会暴起伤人。只见那剑去势飞快,看来剑上所附内力极是惊人。
何道洪大喝一声,运起“洪荒掌法”,揉身便往萧克寒飘去。
何道洪胸有成竹,眼看便要将长剑拦下,手掌甫一触剑,猛地一股暗劲传到,那内力既寒且邪,竟硬生生地将他震开。他不禁吃了一惊,却见那柄长剑势头一偏,转了个弯,竟朝欧阳北飞去。
众人登时醒悟,这才知道萧克寒使的是声东击西的招式。
姚广站的最近,急忙抢过钢刀,便往萧克寒掷来的长剑砸去。
李南星心思甚是机敏,一见萧克寒神色阴森,便知其中有诈,忙叫道:“姚副将快带人闪开!千万别硬接!”语声未毕,姚广已然出招,兵刃触及剑身,却是迟了一步。
却听“噹”地一声轻响,那长剑竟然当场断裂,竟硬生生地碎成千百片,便向场中众人飞去,霎时有如无数暗器来袭。
姚广首当其冲,惊吓之余,连忙飞身闪避。一旁侍卫纷纷着地滚开,人人自危,乱成一片。
趁着众人慌乱,萧克寒快速绝伦地冲进人群,却是朝欧阳北飞去。众人万万料不到萧克寒还有这手,无不惊慌叫嚷,乱成一片,却无人来得及救援。
便连刘道坤、何道洪等人也都给攻了个出其不意,一时都是鞭长莫及。
眼看萧克寒便要得手,一个白影闪过,阻住了萧克寒的去路。众人只听“嗯”、“嘿”两声轻响,那白影半空一晃,落下了地面,便这么一缓,欧阳北已被旁人抱了开来,没让萧克寒得逞。
萧克寒往后一纵,冷笑道:“好一个少天师李郎中!了得!”话声未毕,已如鬼魅般地飘远。
众人吃惊之余,忙往地下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捂住手臂,鲜血汩汩冒出,却是那兵部武选司郎中李南星。
刘道坤见他手臂流血,连忙抢上,手指飞轮,为他点穴止血,跟着几名侍卫奔来,急急替李南星包扎伤处。
李南星面色凝重,望着空荡荡的街心,道:“这萧克寒着实可恨可畏。他不但武功高强,更兼心机狡诈,是我们的头号劲敌。”
原来方才萧克寒掷剑之时,便已料到何道洪会出手阻拦,于是在剑上暗留阴劲,埋下伏笔,接着声东击西之策,借何道洪的指力转剑势于先、再借姚广的刀让剑身碎裂于后,等剑身断做细小暗器,众人方寸大乱时,他自能趁机带走欧阳北了。
萧克寒心机深沉,一旁虽有天师教真人、全真派高手保护,但却无人看破萧克寒的用心,若非李南星料敌于先,豁出性命阻拦,只怕欧阳北已给他轻轻巧巧地夺去。
眼看李南星破解萧克寒的诡计,姚广、何道洪等人对望一眼,心下都是暗暗惭愧,想道:“这李郎中年纪轻轻,却比咱们心细得多,若非他出手拦截,这仗可真丢脸至极了。”
先前李南星给萧克寒一招制住,面上无光,但这次识破他的计谋,总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此番血战之后,双方人马孰胜孰负不好判断,但因此而结下更深的梁子,却是肯定的了。
强敌骤然退得一干二净,就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李南星顾不得手臂疼痛,一把抱住欧阳北,又是捏人中,又是推功过血,内力到处,欧阳北本该醒来,但却丝毫没有反应。
刘道坤见状,忙道:“这人伤得太重,救治晚了怕是性命不保。”
李南星点了点头,忙将欧阳北抱起。便在此时,他怀中落下一物,一旁姚广眼疾手快,登时将那东西抄起。
众人一齐伸头来看,却见那东西是个写满字的绢帕,姚广茫然道:“这写的是些什么?”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倒吸了口气,跟着抢了上来,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宁远侯杨成梁。
姚广见他神色大变,忙道:“侯爷您怎么了?可是这绢帕有何不妥?”
杨成梁并不答话,拿过绢帕仔细观看,登时脸上激动,泪水忽而落下,颤声道:“朝廷有救了……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