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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也过得飞快,每日我都是靠着漫卷诗书来打发闲暇日子,倒也是不生厌烦。
有时候看书看得累了,便会走到窗子前的软椅坐下,看看外头的景致。
窗外一大株的芭蕉已然开了花,淡黄色的花渐渐聚集,像是从叶丛中抽出团簇在一起的花伞。
面对着这样的景致,我忽而想起了“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这一句来,也难为那些人想到了这样的好句来比拟芭蕉形态,当真精巧可见一斑。
这时候,青鸢来到我身侧笑着说起一桩典故来:“奴婢听闻,相传古时有位冯姓的先生,夏日的一个傍晚,在书斋前偶然见着了一绿衣女子从窗前经过,长得是奇服旷世,骨像应图。冯先生便问其姓名,那女子便自称为‘蕉氏’。冯先生便欲拉扯那蕉氏女子入房,那女子固是不从,匆忙而去。冯先生只在拉扯之下得了女子一片衣角,晚上睡前藏于席下。次日看时竟是芭蕉叶,原来啊那女子是芭蕉所变。”
我听得这个故事,啐了一口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典故呢,原不想是这般。那冯姓先生也忒不检点了些,见着个长得过去的便想要强迫了,当真算不得是个读书人,还平白污了读书人圣贤的名声!真真令人为他羞愧而死。万幸那女子还有些廉耻礼义之心,倘或真教他得逞了去,那才是狐媚,没得让人恶心。”
青鸢听了,也点点头道:“看来这个典故是不好。”
她思虑片刻,俯身对我耳语道:“娘娘可知道,秦德仪,有了身孕了。”
“那是好事,这般小心翼翼对我说,难不成是怕我撒泼去么?”
“娘娘的为人,奴婢自然知道。只是,这身孕来得不合时宜呢。”
我没说话,青鸢细细想了又道:“皇后娘娘已然准备好了雪樗公主的生辰宴会了,正想邀娘娘去瞧瞧呢。”
我会意,起身和青鸢一起去。其实,这个身孕,未必就是不合时宜的。
这生辰宴会设在了上林苑东南角的醉晴阁,我瞧着地方选的倒好。那地方宽敞又明亮,周围都是绿意盎然,葳蕤繁茂,很是合宜。
皇后早已在那里等着我了,我笑着迎过去:“皇后万安。”
皇后娘娘说道:“起来坐下罢。”
我随意坐在皇后对侧,同皇后聊天。
“皇后娘娘布置得很合宜,天家垂范,甚是威仪。”我环顾四周,连连点头。
“倘或不是你几句,本宫又如何能够布置得下来呢。听了你的话,倒真是醍醐灌顶一般了。”
“臣妾不敢居功,原本也没有臣妾什么功劳在里头的。”
“你也别忙着为本宫添了功劳,本宫倒还有事央你。”
“何事?”
“本宫瞧着这会宴的名单上应当再添几人,可是着实想不到还有谁。”说着,拿出了洒金的红纸金边的名单给我瞧。
我看着上头的单子赫然瞧见了无尘的名字,心里已然失落至极。他风华那般出众,想来不出意外,自会成为驸马的。
我又细细查看几次,觉得也着实没人可再添了,便撂下同皇后说道:“其实臣妾觉得,这单子上的名字已经无可附加,不如这样便好了。反正两位公主最多也就只选出两位驸马,旁的人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只是陪衬。倒不如这样,看着令人舒心些。”
皇后听了也点点头:“你说得也是,那便这样罢。雪樗公主生辰将至,你兄长又要成亲,难为你两头忙了。”
我笑一笑,淡然道:“臣妾兄长的婚事哪里用得着臣妾来操心,不过是打着幌子罢了。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臣妾理当协助,反不应该给娘娘添了不快的。”
“你倒是懂事的,公主生辰那日还需劳烦你做个东道主,否则,本宫终究不合太后的心意。”
“哪里能够由臣妾来做东道主呢,这样僭越的事情,臣妾可不敢做。皇后娘娘,可得饶了我。”我笑着讨饶道,“娘娘与臣妾皆是不方便出面,那么,倒不如以秦德仪为东道主。”
皇后脸上含了一层温和的笑意道:“连你也晓得了?”
“这样的喜事,臣妾哪能不知呢。”我看着皇后身侧的一盆玉簪花开得极好,便也随口说道,“正如这玉簪花开得好了,即便平日里不为人所注目,此刻也会有人爱惜,珍而重之。”
何况,又是现下这样的时候。
我自入宫来,一直好奇着一件事情。为何皇后迟迟没有身孕?
她虽算不得很是得宠,可也算不得是失宠,为何,由始自终,她都没有怀孕呢?
我这样想着,不由将神色流露了些许出来。皇后见状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急忙收好神色,笑着说:“臣妾在想,秦德仪这个东道主应当如何做。”
“本宫也不晓得,此事倒也是不能够再劳烦你去说了,本宫自会安排好一切。你好生养胎,别多心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为皇上绵延子嗣,那才是顶顶要紧的。”
“诺。”我向皇后告退了,心里头又有了另外一件心事。
想了想,同青鸢说道:“咱们去长春gong见一见秦德仪。”
长春gong景色依旧,海棠树愈发郁葱,著裕殿里也不见丝毫披靡之态。
我让青鸢待在殿外,自己一人进去。秦德仪正躺在床上喝着安胎药呢,见了我倒也有些意外,但是见我只一人进来,想来也是有事相与,便也将一众侍婢打发了出去。
我见状,看着她的肚腹说道:“姐姐好生安稳,却也瞒得合宫不知,当真是小气。”
她也不作任何表示,只是依旧慢慢地喝药。
我找了一处坐下,漫声道:“姐姐的身孕,来得无知无觉,妹妹我倒是有几分疑惑的。”
她听了这话,便不再自顾自喝着药。抬头看了看我道:“我的身孕来得意料之外,这个孩子能给妹妹带来什么疑惑?”
我冷笑一声:“姐姐不是不晓得,我当日也不知我有着身孕,与姐姐在我芳诞上说了会子话,姐姐话中深意,让我时至今日都不晓得是何意。”
她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她轻声笑道:“妹妹急什么,当初我既然都不晓得自己有孕在身,又怎么会为了身孕与娘娘争教。”
“既不是为了子嗣一事上错的主意,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她闻言索性不喝药,只把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她淡然说道:“你为什么要扶持王凝析为皇后?”
我不解,一时没有作声。
而她,又徒然高声问我,话语中略带凌厉:“你到底为什么要扶持王凝析为皇后?”
“当初的情形,姐姐不是不晓得,除了她,并没有别的妃嫔可以当得上皇后。何况她心心念念的是皇后之位,而太后心心念念的是她们王家的满门荣耀,我并没有别的路可选。”我深吸一口气,“怎么,姐姐很是在意么?”
她缓和了语气问道:“我在意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自己不想要当皇后么?”
我一时不晓得她会这样问我,沉默了一会儿,复又问道:“姐姐难不成只是因为这个才与我不和睦的么?可是,当初姐姐,也曾告诫过我,王凝析为后,于人于己,有益无害的。”
她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你心里明白,怎么可能。当初我所言皆是傻话,你也竟然都听了放在心上了。”
“那姐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自嘲一笑:“不怕你吃心,当初我愿意同你说这一番话,不过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我不愿意平白便宜了王凝析,只不过是希望你和她能够争一争皇后之位。可谁知,你倒真是无私,为她仔细筹谋,现今她成了皇后,你到对她恭谨有加,当真是我当日错目,小看了你。”
我轻轻笑出了声:“如何小看了我?”
“你当日未必有争夺后位之心,却也能够按捺住为他人做了嫁衣。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你倒是以退为进,对她忍耐有加呀。”她的话语讥讽之意大在,我假装不解。
“妹妹心智愚钝,竟不能明白姐姐的意思。”
“你不明白?”她侧首问我,我借势摇了摇头。
她再问:“你当真不明白?”
我终是开口:“妹妹当真不明白。”
“好!你为她肯如此辛苦筹谋,那么便是同我反目了。”她抛下狠话来讲,我不由暗自心惊。
“姐姐这样做又是何苦来?”我强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姐姐不是不晓得我的难处的,今日的话,我也只当做没有听到,姐姐也从来没有说过。只是,姐姐这样说,未免伤了彼此情分,也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
她笑了几声,挥袖将小几上的碗砸个粉碎。这样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侍婢,青鸢也急着进来瞧看。她见状,刚想出声,我使了个眼色,她便也按捺住了。
“无事,不过是德仪手滑了,不小心将碗打碎了。你们收拾了便好了,再重新添置一盏便是。”
“望姐姐保重身子,动怒也无益于姐姐安胎。”说完我便缓步离开,出了长春gong,我停下驻足,回首看了一眼长春gong的风光。
这里风光的确依旧,只是人,都不似从前了。人心善变,且从不古,我自当小心为上。只是,秦德仪与我,若是得以成了知己,也是好事一件。
可现下这番光景,想来是没得办法了。
当真是可惜。
天空淡蓝无云,偶尔有几只鸟雀飞翔,我抬头望着,忽而笑了出来。
原来,我的心也不复从前。那个在卿园花影中安乐度日的林嫣然,早已经死在“情”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