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宁静,策马飞驰,穆连松心中满是焦虑。
收到大哥写来的家书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健朗的母亲居然会突然重病。虽说挂心女儿婚事,可担忧之下,他也只得放下王府大小事务,先回家一趟看看事情如何。
“穆大侠请留步!”
女子的声音从身后追来,穆连松愕然勒马,转头看去,却见一名白衣女子策马追来,再凝神细看,他发现此人居然是女儿密友之一——似乎是叫“路白雯”的……
不过,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叫住自己?
“有什么事么?”
“穆大侠……”停下马,路白雯冲他一笑,“你可是要回家探望?”
“确实。”穆连松点头。
“那是旁人伪书,并非令兄所写。”路白雯道。
“你怎么知道?”穆连松蹙眉——信上字迹较之兄长确实有几分死板,他也觉得奇怪,只是信是由家乡那边来的信使送来,又盖有兄长私印,由不得他不信。
路白雯平静应答:“且不说我是如何知晓,若真有人伪书,又是谁能得到你的家书,还能临摹仿写的?那封信说是家乡信使送来,可这么说的人,又是谁?”
将信拿给他的自然是越想容,而她也能拿到自己的家书,才华不输男子的越王郡主要仿写他人字迹,也是不难……穆连松脸色一沉:“请问阁下,又是什么来头?”
“我没什么来头,”路白雯洒然一笑,“只是来传个口信,请你回去一趟而已。”
“口信为何人所传?”
“不能说。”
“既不能说,我又为何要听?”穆连松怒极反笑——这小女子忒也狂妄,即便他向来温文,被人这么无端指摘妻子又呼来喝去,也难免生出几分怒意来。
“就为……这个吧。”路白雯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在穆连松眼前晃了晃。
看到那样东西的那一刻,穆连松脸色大变!
“现在,你可愿与我回去么?”
深红的颜色在肩膀上蔓延开来,紧接着传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怎么回事……
“砰”
与之前相同的声音再度传来,而这一次传来痛楚的,是他执刀的右手。难以抑制的痛楚让他一下子松开了手中的刀柄,退后几步。
到底……是谁……
慌乱的双眼四下扫射,终于,落到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人身上。
“你……”
晃了晃被后坐力震得发痛的手,薛哲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惊骇的杜淮,嘴唇微张——
“去死。”
说着,便要第三次扣动扳机,只是……
“别!”持枪的手被人一把按住,薛哲一怔,动作不由缓了缓。此时杜淮也回过神来,见状不妙便想走,只是没走出几步,随着一阵风声,他只觉脑后一阵剧痛传来,晃了晃,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一击建功,反倒是不赦愣了愣,他只是下意识把尚握在手中的杜淮匕首扔了出去,想不到已经完全麻木的手还能有如此准头……只是此时实在由不得他细想什么,方才那两声枪响已经引来旁人注意,枪声的始作俑者略一犹豫,伸手拽住不赦:“跟我来。”
“好。”
这几天在王府乱逛的经验此时起了奇效,薛哲拉着不赦左转右转,竟生生避开府中上下人等,溜到一处僻静所在——却又是那王府左花园。
此时他们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大模大样坐在园中,拉了人去一丛足有两三人合抱粗细的迎春花后藏着,薛哲拉过不赦的手看了看,脸一黑到底。
穿过掌心的刀口深得几可见骨,流淌出的血液竟是泛着浅浅黑紫,看了几眼之后,薛哲已经在深深后悔他刚才干嘛不多补上两枪了。
不赦此时也没了说话的力气,那毒毒性并不猛烈,却很缠人,他试着以内力压制却并不顺利。看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薛哲也不犹豫,直接把人扶到墙边:“休息一下吧……别告诉我说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没事。”
不赦点了点头,薛哲看看阴冷的墙壁再看看脸色苍白的不赦,干脆伸手把人环住,自己靠着墙,让不赦靠在他身上。不赦试图挣扎,却被他“伤者有权使用人肉垫子”为理由压制。
两人坐到地上,薛哲摸出伤药来帮不赦包扎——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是找的杜远林帮忙筹药,除了常见药品之外,他可爱的老同学甚至在里面添加了安德烈出品的若干据说效果很好的药丸药散,还贴心的配上说明。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标着“拔毒”二字的药粉撒在不赦伤口上,只见原本雪白的药粉很快变成了黑色,如是再三,原本泛着异样颜色的血液重又恢复鲜红,让薛哲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伤口上的毒好解决,已经侵入身体那些就只能交由不赦自己解决。好在不赦也是摔打惯了的,九冥玄阴诀也是玄妙功法,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恢复起来并不困难。但是他需要时间——若不能用最快的时间把毒素压下,之后再解决可就麻烦了。
“好好休息。”贴在他耳边说了句,薛哲抬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杜淮敢来必然是因为越想容,她既然决心撕破脸,那这王府对他们来说,便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只是她此时拥有的力量应该也有限,否则也不必用到杜淮……若是之前,薛哲大概会如此盘算,可杜淮都能改变战略,越想容能不能拥有更强的手下,他心里也没底。
想来,这就是他所带来的改变了……之前他一直以作者的全知全能为最大倚仗,此时却突然失算,还带来如此后果,着实让薛哲生气——生自己的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手上还有另一种力量……摸了摸腰间冰冷的金属,薛哲的眼睛也随之慢慢冷了下去。
虽说带了枪来,可他之前并不曾想过将之真的用上,他练过枪,但打的是靶子而不是人,真要用子弹贯穿人的身体,他不敢保证自己下得了手。
可刚才看到自不赦手上留下的鲜血时,薛哲之前的犹豫瞬间完全消失,开枪射击那一刻,他的脑中只剩下了最单纯的杀意。
没错,杀意。
那时,他的唯一想法,是杀了杜淮。
而此时……
耳中渐渐能听到细碎的人声,诸如“在哪里”“快找”等等词汇不断出现,薛哲重新握住枪柄,静静地等待着。
不赦需要休息,在他恢复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前来干涉。
握枪的手上忽然覆上了另一只手,薛哲微愣,随即勉强笑道:“怎么,解决了?”
不赦并没开口,只是认真看着他,手上慢慢加力,把薛哲的手自枪柄上拿开:“阿哲,别杀人。”
“……我什么时候要杀人了?”薛哲试图反驳,可惜并没有多大说服力。
不赦没说话,只是依旧慢慢摇着头。
他不会认错,那一瞬,薛哲是真的动了杀机。
他知道杀人的滋味,剥夺同类生命的感觉并不好受,第一次杀人之后,他曾做过好几天噩梦——如果可以,他不想薛哲也受到这般折磨。
尤其是……不要因为自己。
是他把薛哲拉到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薛哲本该过着他轻松自在的安宁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必须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提心吊胆。
他没办法说服薛哲让他回去,那么至少……
“我不会让你出事……无论如何。”
“说得好像我只能让你罩着似的,”薛哲愣了愣,随后苦笑道。
不赦却并没有陪他笑的意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看得薛哲只得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不杀人——”
听到薛哲确实保证,不赦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再闭上眼。只是他不知道,在他闭上眼之后,薛哲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不杀人——前提是,你不出事……
休息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薛哲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那是……越想容?
透过花枝,薛哲警惕地注视着越想容的动向。
她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两人而来,因为她并没有忙着找什么,而是站在花园里,茫然无绪地走着。她的脚步时快时慢,快时如风,慢时又近乎磨蹭,好几次路过薛哲他们藏身的花丛之后,却又匆匆掠过,害得薛哲好一阵提心吊胆。
这家伙闲着没事来花园发什么神经?
薛哲心里嘀咕,那边越想容却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园中石桌旁。
那石桌也不知有什么古怪,只见越想容死死盯着石桌,一双如水眸中仿佛恨不得射出千刀万剑,将那石桌乱刀分尸一般。可看了几眼之后,她又受惊般后跳几步,仿佛石桌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许是老天成心跟薛哲作对,正在他小心观察越想容时,脚下不小心一动,一根树枝,就这么被他踩成两半。
“咔吧”
“谁?出来!”越想容本就是惊弓之鸟,这一声虽然轻,却逃不出她的耳朵。
薛哲心中咬牙,却只得慢慢从花丛中走出,对上惊惶不安的越想容。
见是薛哲,越想容脸色顿时一白,随即咬牙道:“是你……你们!”
“……”薛哲并未回答,只是默默看着越想容,他越看,越想容脸色便越难看,绫罗绸缎包裹着的身体如风中枯叶般不住抖动,只待爆发一刻。
终于——
“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爆发般的尖叫声划破园中寂静,越想容面目狰狞,几欲噬人。
“放过你?”与之相对的,却是薛哲脸上的从容笑容。
他看着越想容,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之意:“是你……不肯放过她吧。”
“不肯放过你的姐姐,越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