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什么要事?”
好说歹说总算把那两个安抚住,让他们不必担心杨勉跟自己的会面。薛哲坐在客栈餐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勉。
这人在薛哲跟薛家两兄弟会面的时候也没闲着,不知从哪儿找出了茶壶茶杯,自己去烧了开水把自带的茶叶冲好,此刻拿来款待薛哲——平心而论他带的茶叶和他本人的茶艺都不错,只是这大费周章的做法让薛哲有点无语而已。
“很重要的事情,”杨勉啜了口茶,嘀咕了句“果然不正”便放下茶杯,接着一本正经的看着薛哲,开口道:“《难渡》里面,厉姑娘到底有没有可能和主角终成眷属?”
“……”有那么一瞬间,薛哲很想把自己手中拿的那碗茶泼杨勉脸上——这就是他所谓的“要事”?
《难渡》是薛哲现在在写的小说,厉姑娘是小说女主角的昵称,目前半死状态,男主角正致力于将她复活。段子很老,不过因为薛哲这次难得的没有一开始就把主角坑成个茶几,而是维持着杯具的状态,因此被读者纷纷惊呼十恶居然转性。而如同杨勉那般的问题,他也收到了不少。
只是一想到这人大晚上的跑到自家楼下发神经就是为了问这么一个问题……
“好吧,这是我以私人身份问的问题,不想回答也没什么……”注意到薛哲“含情脉脉”地看着茶杯,杨勉咳嗽了声,转移话题道,“其实找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谈谈今天下午你遇到的那件事。”
“一个问题。”薛哲没什么耐心跟杨勉打官腔,直接道。
“请。”
“这件事有你参与么?”
杨勉脸上笑容不改,似乎早就预料到薛哲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所谓‘参与’是指?”
“计划,帮忙,或者干脆就是主导——以上之类,有你的份么?”
“这么……”杨勉沉吟片刻,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有。”
“原因?”并不意外杨勉的回答,薛哲又问。
杨勉并未回答,只是笑着反问了句:“你不觉得,对于那些空有一身功夫却无用武之地,精力过剩无从发泄的人来说,有个指望——即便是海市蜃楼般的指望,也不错么?”
“那么我就是让他们发泄精力的靶子?”薛哲本人倒是不介意杨勉想做什么,只是把自己牵扯进来,他就敬谢不敏了。
“总要有个去处,”杨勉玩着手上的杯子,淡淡道,“其实若不是那些老人家太过不屑与百姓为伍,一定要把自己捧成避世隐居的高人的话,法子还能再找出许多。不过现在么……”
那他就是活该被牺牲的无辜群众甲?
不过话说回来……薛哲瞟了杨勉一眼:“你呢,希望回到从前么?”
“从前?小说里看看就得了。”杨勉回答得很干脆,“别的不说,我可不想与你一决生死——至少在你完结现在这篇文之前不想。”
说前半句时,他的语气还有几分冷冽。可到了后半句,那话里话外怎么听都有些薛哲的读者们几乎都具有的无奈味道……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
“我的存稿快没了,就到这个星期结束的。”薛哲一脸演技低劣的无可奈何,“如果我在武镇上出了什么岔子,估计就只能停更了。”
杨勉的嘴角似乎抽了抽,但他还是勉力维持着笑容,“……我相信你会平安度过这个星期的。”
“借你吉言。”嘴角一扬,薛哲露出特无耻的一笑,“我也这么相信着。”
总算把一干人等请走,薛哲晃晃悠悠回了房间。他本来还觉得没睡意,现在却有些睁不开眼。
一会儿真枪一会儿自家老爹的丰功伟绩之类的刺激,实在有些消耗心神……
进了房间,他摸了半天没找到灯的开关,不得不摸索着走了几步,脚下却忽然一绊,也不知是踢到了什么,一个踉跄便向前面栽了过去。
眼看就要亲吻地面,黑暗中忽然伸出一条胳膊,准确地挡住了他。
“……唔?”
身体被人扶正过来,薛哲一手撑着旁边的柜子,一边道:“小赦?”
“嗯。”
“怎么还不睡啊……”薛哲小声嘟哝了句,“对了,我想到办法帮你讨那口气了。”
“?”
“拿我当靶子对吧……我就让你们看看,靶子也是有火的。”
黑暗中,不赦看到的,是一双闪着冷冽光芒的眼。
武代会虽说有七天的会程,可为了照顾众多不甘不愿却被强行拖来开会的倒霉群众的心情,七天里开一天休息一天,而且每天开会也只开上午半天——如果不是这样,头疼开会如薛哲估计宁可跋山涉水用两条腿走也要走回临山市把自己亲爹狠狠揍上一顿来出气。
第二天是休息日,闲来无事,薛哲干脆拉了不赦去爬山。
“呼……”瞟了眼在前方脸不红气不喘,脚步稳健如履平地的不赦,薛哲喘了两口气,心里只恨自己当年何必把主角设定的起点那么高,结果现在连个炫耀的机会都没有……
不赦当然不可能清楚某人“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生长发育”这种义正词严的大旗之下是怎样阴暗的内心,他自幼生长于山谷中,翻山越岭本是家常便饭一般,眼下这座山能有一条被前人踩出的婉蜒小道,在他看来已经是轻松无比的远足了。看薛哲似乎累了,他往左右看了看,指着远处问道:“要不要去那里坐坐?”
不赦所指的是个凉亭,亭子建在半山腰上,茅草顶,四根粗粗的圆木柱子,颇有几分野趣。不过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这好地方的人,又爬了几步,薛哲在亭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光头。
“好久不见啊,薛少门主。”见两人走来,小和尚先是一愣,随即双手合十笑眯眯地招呼道。
他旁边还有一人,正是谢盗。
说来也是缘分,这两人按身份理应是天上地下,佛门高徒和下九流小贼,怎么也搭不上边。可偏偏那么巧,在来时的大巴车撞上了不说,还聊得特别high,住的又恰好是一个客栈,隔壁房间,甚至连昨天开会时都坐在一起,让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联机打了三个多小时游戏——这么几回交道打下来,两人关系突飞猛进,若不是碍于小和尚出家人的身份,连拜把子的心都有了。
“你们两个也来爬山?”虽说同是江湖人,但是看到这两人可比杨勉雷飞羲之流让薛哲轻松多了。凉亭里正好有四个石凳,一张石桌,四人刚好可以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小和尚说屋里闷,我就带他出来玩玩。”谢盗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瓜子花生派发出去,半点不介意地硬塞给不赦。可他虽然能抗住不赦没什么表情的脸,对薛哲却还是有点心理阴影,不但态度僵硬,还数次拿眼瞟他,搞得薛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搞不好就是有人对不赦那样的木头脸觉得亲切而怕他这种热情好青年——这样想着,薛哲倒也没那么介怀了。
“你就是让他给吓着了?”趁薛哲不注意的功夫,小和尚和谢盗偷偷咬耳朵。
“就是……”谢盗也有几分底气不足——薛哲看模样就是个好脾气的普通青年,全无那天晚上把他吓得心神俱丧的气魄。
可他又百分百确定自己当晚的感觉无误,要不是那种仿佛心脏被捅了一刀的感觉,他也不至于丢下好友的嘱托落荒而逃,事后还内疚了好些天……
“对了,你们听没听说过什么‘复古主义’?”薛哲忽然道。
“你是说那些没事找事的家伙?”小和尚的反应很快,“前几天还找过小僧一次。”
“怎么说?”薛哲问。
“就是说《公约》太过分,要抗争之类……”小和尚摇摇头,“小僧告诉他们,出家人不管江湖事,这才推了。”
薛哲又看向谢盗,谢盗打了个激灵,赶紧道:“我也遇到过,不过我可对抗争之类的没兴趣。”
有些话谢盗倒是不会说——下九门本就是江湖边缘,当年也是被看不起的,现在总算能跟他们同席而坐,何苦又让自己回到那个年代?
薛哲点了点头,心里多了几分欣慰——他对小和尚和谢盗的感觉都不错,要是他俩也跑去搞那个什么复古主义,未免有些遗憾。
四人吹着山风聊着天,倒也颇有几分快意。可惜这对薛哲来说极为难得的好心情,很快便被人搅了个烟消云散。
“还以为是谁,想不到魔门中人居然在这儿躲着清静呐。”
“魔门?别说笑话了,这年头哪还有什么魔门,门主都让个一点武功不会的小子当了,魔门?哈~”
两个尖刻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薛哲眉毛一扬,心中怒气虽是见长,脸上却慢慢泛起了笑容。
他按了按身边不赦的肩膀,对他露出个宽慰的笑来,又冲着一边小和尚与谢盗摆了摆手,示意他两个不必插手。
紧接着,他站起身,微笑着迎上了那两个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