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影早在不赦落下之时便对此人上了心,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不赦光一个身法就是薛哲怎么也比不上的。只是不赦太沉默,让他一时也顾不上注意。
眼下见他主动站出来应战,沈越影心里好奇之余,也是多了几分警惕。
不赦看上去却没他那么严肃,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定。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沈越影当即抢攻,然长剑落处,却是剑剑皆空——不赦手上并无任何动作,仅凭脚下步法,便避开了沈越影快如闪电般的数剑。
沈越影心中一紧,手下也不再留情,剑势加快,然而不赦速度亦同时增加,恰恰好比他快上半分,每每以分毫之差避过沈越影剑招。见此情形,沈越影心中不由急躁起来,手上连绵剑招也不由多了一丝散乱。
叮——
清脆一声,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两人身形同时停顿。
沈越影捂着右手手腕,满脸不可置信,不赦却是一副无趣样子,他低下头,自地上把那柄长剑捡了起来,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薛哲,竟是把沈越影直接扔到了脑后。
“你……”沈越影脸色分外精彩。
方才他正抢攻时,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手中长剑当即松脱。落到了地上。
他低头一看,发现在他手边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一枚亮晶晶的一元硬币。
不用想也知道,这枚硬币是出自谁手……
能在那般激烈的对打中用硬币打中他的手,又在之前完美避开他的每一击……反思一下方才的对局,沈越影脸色忽青忽白,最终咬牙低头道:“我认输了。”
“下次若想再打,记得带马来。”不赦后头看了他一眼,道。
“你叫什么名字?”
“……薛赦。”略一犹豫,不赦下意识看了身后薛哲一眼,这才开口道。
“……薛赦?”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沈越影脸上忽然现出迷茫表情来,他看了看薛哲,又看了看不赦,眉毛打着一个死结,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又闭了嘴,一低头,转身离去了。
一场战斗就这么莫名其妙落了幕,带给薛哲的,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疑惑。
“你为什么让他记得带马来?”回到家里坐到沙发上,薛哲才有空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一场活生生的不吊威亚没有武指的武打戏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说不震撼那是假的——相比之下不赦的表现要淡定得多,在他看来这场对决不过是小菜一碟,连热身级别都算不上。
不赦此时正忙于对付薛哲重新买来的早餐,闻言他用力吞了几口把满嘴的东西咽下去,腾出嘴道:“他练的是马上功夫。”
“啊?”
“手上功夫不错,脚下步法却跟不上,而且他右手使剑的时候,左手总像是要拉着什么的样子。”不赦比划了一下,“显然是在马上练出来的功夫,到了平地,使不出七分来。”
“那要是他骑在马上就还能跟你一比了?”
“嗯,”不赦点点头,“能多撑上一时半刻。”
“……”好在他没把这评语当着沈越影的面说出来,不然还不知道那小子要受多大的打击……
薛哲还想再问,看那边不赦又低头忙于对付早餐,便暂时放弃问下去,转而去研究那把“战利品”。
沈越影离开的时候忘了带上那把剑,薛哲又处于一种突发莫名事件之后的震撼状态,也忘了提醒他,等到出了小巷注意到旁人纷纷侧目眼神古怪,他才发现不赦居然把那把长剑也一道拎上了。
连忙把外套脱下来把剑裹起来避开众人耳目后,薛哲才恍悟为什么沈越影要穿一身在这个季节已经有些不合适的长风衣——多半是为了遮掩这把剑,毕竟这家伙虽然漂亮,可却是正儿八经的管制刀具,走在街上被警察看见都不好说……
眼下回了家,他总算可以仔细打量打量这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家伙。
这把剑长约三尺,通体精光闪烁,亮得闪人眼睛。剑锋末端有一龙头装饰,做成口吞宝剑的式样,剑柄上则雕了鳞纹,做成龙尾模样。剑柄后面后面还挂了个小巧剑穗,剑穗上挂了块小木牌,一侧雕了一个“沈”字,另一侧则雕有“越影”两字,越影两字周围还隐有奔马纹,看样子是沈越影的名牌。
薛哲拿剑挥了一下,顿时多了几分剑侠的感觉。不过待他余光瞟见那边不赦正抬眼看着自己之后,那点良好的感觉顿时飞了九霄云外去——虽说当年为了非主流,他给自家手下主角设定的兵器是短刃,但这不代表不赦对剑毫无了解。相反,由于剑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刃,为了与剑客对敌,不赦对这种兵器也曾下苦功研究过,在他面前玩剑,绝对不是什么理智的事情。
看他把剑放下,不赦开口道:“这应该不是他称手的家伙。”
“为什么这么说?”
“在马上用剑,不是什么正路子。”不赦道,“看他架势,也有了十几年火候,若这把剑是他惯常的兵器,不该这么新。看这剑的样子,更像是摆设。”
他略一沉吟,道:“若是看招式,他日常善用的兵器该是弯刀一类,只是不知为何换了这个。”
“还有呢?”
“他没怎么见过血,”不赦皱眉道,“下手不找要害,反倒着意避开,倒像是怕伤了我,这般做法……”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脸上却显出了些微的疑惑——他离开不赦谷以来,但凡与人交手都是以命相搏,稍有差池便是不死即伤,从未见过有人如此选择。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用硬币打飞他的剑,来中止这一场战斗。
“……怪了。”薛哲揉了揉下巴,皱眉道,“他口口声声要找我麻烦,不过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么一位……”
而且他一直念叨着的,还是“薛家”……
略一思索,薛哲把手机拿了出来,拨通了老爹的号码。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貌似颇有些不满,“有什么事儿?”
“你在干什么?”听那边人声嘈杂,薛哲好奇道。
“骑马啊,”薛老爹说,“我现在正在澳大利亚草原上呢!这儿风景好得很,早知如此,该把你妈也带来一起。”
骑马……想想自家老爹这些年来越发明显的啤酒肚,薛哲不由为那匹倒霉的马祈祷了一下:“说到骑马,你儿子我刚刚差点被个骑马的家伙给砍了。”
“……嗯?怎么回事?”听薛哲语气不似玩笑,薛老爹也正经了些。
薛哲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大致一说,主要介绍了一下那个自称“辽东沈家沈越影”的疯子,以及他口口声声“薛家”的怪事,末了,薛哲警惕地问:“我说老爹,你可说你是个奉公守法的民营企业家的哦。”
“……那自然。”薛老爹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古怪,“你爹我年年优秀企业家,我敢跟你打保票,临山市所有干我们这行的没有一个比我更守法。”
“那这是怎么回事?你儿子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网上写写小说混点钱,怎么说也不至于惹上要砍我的人吧?”
“也不好说啊,这年头……”
“……别扯开话题,你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知道啊——放心,我这就让人帮忙查查是怎么回事,你也好好想想过去得没得罪什么人。”
“知道了。”
挂机,薛哲看着手机叹了口气——薛此荣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可二十多年的父子当下来,这种“正常”反而成了薛哲眼里最大的不正常。
“老爹,你该不会真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吧……”喃喃一句,薛哲摇了摇头,把手机放下。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眼下的他也没办法知道,与其浪费脑力,不如先填饱肚子。
入夜。
忙了一天洗漱完毕,薛哲懒洋洋躺在床上,脑中依旧回放着白天那件事。
现在想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若不是此刻那把作为战利品的剑就挂在薛哲房间里的墙上,他甚至要以为这只是自己不小心产生的一个幻觉。
“怪人,怪事……”看着天花板,薛哲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还没完啊……”
摇摇头,把这个危险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薛哲熄了灯,决意先睡再说。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
不像薛哲一样动辄熬到一二点钟再睡,不赦向来睡得准时,此时,他已沉入梦乡。
只是忽然间,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睁了开来。
“……”
侧耳细听,听得细微声响,不赦微微皱眉,站起身,下床。
缓步走到窗边,他并未拉开窗帘,只是紧紧贴到墙上,自窗帘缝隙中向外窥视。
窗外,赫然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死死贴在窗外墙壁上,正一分一分向上挪动着,手臂已经渐渐触到了旁边薛哲房间的窗户。
胆大包天的家伙……
心里怒气渐生,不赦却也不忙动手——眼下他若出手,势必惊动窗外之人。薛哲家在高层,窗外并无遮挡,若那人着意加害,铤而走险,倒霉的只能是隔壁房间里什么都不清楚的人。
既然如此……
退后几步,不赦转身出了房间,打算前往薛哲房中,加以阻拦。
只是刚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这是……
熟悉的冰冷感自体内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倒退两步,坐回了床上。
压制,不难,薛哲早早在他房中准备了一系列取暖设备,伸手就能打开。
只是……
心念电转,转瞬之间,不赦已经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