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一起相处了三年多,对程自强的个性,叶倩文最为清楚。她知道自己无法劝的动他,只好关切地问道:“强子,你刚刚清醒,现在就急着出院,行吗?我想让你多住院观察几天。好吗?”
叶倩文这么一说,程自强猛然知道自己过于注重个人的想法,而忽略了叶倩文的感受。
不过,他心知调查组可不会等他。等到声势浩大的联合调查结束了,他哪会有这么便利的机会深入炭场沟的小煤窑实地考察呢?
再说了,我若是联合调查组的成员,你小窑主们咋着,也不能把我当成和刘草根一样到你的小煤窑干活来的人吧!如果真是那样,我看你这窑主的眼光,也太差劲儿了呀。
程自强心知,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他若不能参加联合调查组的话,到时候那些窑主们谁能认得他程自强是一颗葱,还是一头蒜呢?过了这个村,可没有什么店等着你。
所以,这次难得的实地考察机会,自己一定不能错过了。
“倩倩,你这次匆匆忙忙来陪我,请假了没?请了几天假?”程自强问道。
听见程自强竟然王顾左右而言他,叶倩文疑惑地问:“强子,想说什么?若娜在电话里说情况十分紧急,我向科长打了个招呼就跑来了,也没说要请几天假。”
“嗯,这就好。不过你呢,也不要因为我而耽搁工作。是吧?”程自强点点头说道。
“强子,你究竟想说什么?想让我走呀?”叶倩文问道。
“就是,强子,看不出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柳若娜在一旁帮腔道。
“倩文,我怎么想让你走呢!若娜,你可不能煽风点火,我是想参加联合调查组。”程自强半是诙谐,半是认真地说道,“伟人说过,生命在于运动。我向你俩保证,我这身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暂时不办出院手续。隔天我来医院让刘护士观察观察情况,这样行吗?”
“我说不行,你能行吗?”叶倩文反问道。
“嘿嘿,那是你同意了?”
“强子,你这是耍无赖呀。”柳若娜插话道。
叶倩文知道拗不过他,想了想说道:“好吧!去吧强子。不过你可一定注意身体。我再陪你两天,也该回去了。”
“嗯,我知道。”
征得叶倩文同意,程自强一刻也不想耽搁时间,他打算直接到总医院门口坐车回康州一矿。
程自强要去联合调查组工作,叶倩文自然也不想在病房待了。她与柳若娜紧着收拾了一些矿工们看程自强时带来的吃食,也陪着程自强坐车去了一矿。
柳若娜最近忙着剪辑康州一矿透水事故抢险救灾的记录片。她与叶倩文和程自强道别后,直接回到局电视台工作。
在康州一矿那个临时停车的十字路口下车后,程自强帮叶倩文拧着从医院带来的东西,俩人先去了程自强的单身宿舍。
叶倩文知道,程自强的心思早己放在事故调查上。她对他说她刚好乘着这个时机,替他彻底洗洗脏衣服、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顺便帮他清理一下宿舍的卫生。
程自强没跟叶倩文客气,说了句“谢谢你,亲爱的”,就跑到办公楼上的生产科去找史朝阳。
自己这样对叶倩文,程自强也是怀着一腔愧疚。
可是倩文呐,你妈妈给我说的那番话,不得不让我这个准女婿胸怀梦想只争朝夕了。她老人家只给了我两年时间,我不争朝夕,谁争朝夕?我这样做,何尝不是在打一场爱情的保卫战呢!
理解万岁吧!
史朝阳这几天可是忙坏了。从井下出来后,他和熊大壮也被送进了矿务局总医院。经过观察俩人身体并无大碍,他俩自然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后续工作。
作为生产科科长,史朝阳既要下达清理巷道淤积煤泥的任务,又要拟定调整当月生产任务的方案,还要参加矿上各种各样的会议,同时要应对联合调查组提出的各式各样的问题。
繁重而又紧张的工作任务,累地史朝阳一有空恨不能倒头就睡。可是关键时刻职责在身,他能那样做吗?
为了不影响各项工作,史朝阳在生产科进行了一场紧急动员,要求科里人员主动服从大局,通力配合做好这次透水事故后续处理和联合调查工作。其他人倒也罢了,张大伟的表现令史朝阳却是头疼不已。
工作任务众多,史朝阳自然分身乏术。联合调查组要从各部门抽人,孙兆宇让史朝阳从生产科抽出一人参与调查,史朝阳安排让张大伟参加。
谁知当史朝阳给他说这事后,张大伟磨叽了半天,说他这几天正闹肚子,根本没法走路,请史科长另换他人。
史朝阳当即黑下脸来。可是他心里清楚,康州一矿上至矿长李宗正,下至各队的队长书记,都不能不对张大伟给出几分薄面。何况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职务不高不低的科长而已,根本拿张大伟没办法。
你知道这是为啥呢?
因为张大伟可是矿务局现任党委副书记达丰城的堂侄女婿。也就是说,周大伟的老婆达翠玉,是达丰城一个家族里的堂侄女。虽说达翠玉与达丰城只是一个老太爷的后代,她并不是达丰城的亲侄女,但毕竟是同一个达姓不是?
达姓在康州这一带虽然不是大姓,但在康州矿务局却具有着相当势力。达丰城在康州矿务局党委副书记的任上多年,在此之前,他曾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矿务局的组织部长。经他直接提拔任用,或者经他推荐任用的中层干部、科级干部简直数不胜数。
谁都知道,只要进了达丰城的法眼,提拔那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达家的门庭堪比闹市。而能够进入达丰城家门的人,不是矿务局的那些中层干部和科级干部,就是那些意欲在政治上有所进步,通过达丰城的亲戚和故旧朋友,拐弯抹角地来找达丰城办事的人。
那些已经提拔的人,自然感念达丰城的知用之情。但凡是达丰城有什么事情,谁能不出手相帮呢?那些等待提拔的人,又有谁不希望替达丰城办件什么事儿,以博得他的好感呢?
前几年,矿务局局长、党委书记如走马灯似的轮换了好几茬,可达丰城党委副书记的职位一直稳若磐石。如此如此,达丰城在康州矿务局的威望,可说是无人能比。
在矿务局各单位的达姓人及其沾亲带故的人,也有着天然的优越感,多多少少享受着某些特权。
周大伟有着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脉资源,自然也被他殷勤地大加开发利用。前几年,通过达丰城的关照,周大伟也当过一段时间一矿生产科的副科长。
可后来他不知犯了一件什么错误,竟然惊动了原先的矿务局局长,最后连位高权重的达丰城,也没有保住周大伟头顶上副科长的乌纱帽。
达丰城的意思是,周大伟的乌纱帽是没了,但总不能赶尽杀绝吧?所以周大伟在生产科的位置,依然保留下来。但是对一些具体工作,周大伟的积极性就不怎么高了。
史朝阳使不动周大伟,只好他的助手、副科长莫文强临时顶缺。
莫文强可是搞具体专业技术业务的人,他在联合调查组待了两天,史朝阳就开始吃不消了。科里就他一个人负责方方面面的协调工作,可把他累的够呛。
这天史朝阳正琢磨着把莫文强从调查组里抽下来,让谁临时替换上去时,程自强恰好站在了他办公室的门口。
“强子?”史朝阳吃惊不小,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他忙站起身子,几步跨到办公室门口,捏住程自强的胳膊说道:“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来了?身体没啥事儿吧?”
共同经过一场生死劫难,程自强对史朝阳突然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也紧紧握住史朝阳的手,笑嘻嘻地说道:“史科长,我挺好。你也好吧?在忙啥呢?”
史朝阳见程自强这幅样子,就知道他身体无碍,也笑着说道:“你小子,命可真大!我没事,就是忙坏了。多亏你呀,这次透水没出现人命。要不然别说李宗正矿长的乌纱帽,就是叶局长头上的乌纱帽,也恐怕要丢了。”
“史科长,快别这么说,我就打了一个电话而已。今天我来,主要想看看有啥活儿,需要我出力的?”程自强赶紧谦虚了一句,又主动提起了工作。
史朝阳把程自强拉到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深有感触地说道:“这可不是一个电话的问题,而是上百条人命的问题。至于活儿嘛,还真是不少,不过你先好好休息几天,不急着干活儿。反正最近主要在清理井下煤泥,没啥技术含量。等你彻底恢复了,再说工作的事情。”
我说史科长,那怎么能行呢?我不但在替矿上工作,也在替我自己工作嘛!你有所不知,我在只争朝夕呢!程自强心道。
他望着史朝阳道:“史科长,我身体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你看是不是?”
史朝阳哪好意思让程自强工作呢?人家刚刚历经生死劫难,歇息几天也是应该的事情。再者从个人感情上说,他也希望程自强能够多休息几天。
他摆摆手转换了话题,问道:“哎,强子,曹矿长怎么样?他醒过来了没?等他出院了,我要与他仔细商量一下,写个你在这次救灾中的表现材料,好好宣传宣传你的先进事迹。”
听到史朝阳竟然有这个想法,程自强心里充满感动,他摇摇头恳求道:“史科长,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做。曹矿长还没醒,但是身体应该正常,估计也该醒了。我想参加联合调查组,你看行吗?”
什么?参加联合调查组?史朝阳简直又惊又喜,这不是瞌睡碰见了枕头吗?我正想把莫文强抽出来呢!你若能替他主动顶上去,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强子,你身体真的没事儿?”史朝阳问道。
“史科长,真没事。我亲身经历这次透水,也想了解了解透水的具体原因。”
“那简直太好了!你不知道,莫科长这几天抽到联合调查组,可把我忙坏了。你若能把他换下来,可帮了我大忙啊。等忙过了这阵子,我一定请你喝酒吃饭。”
“呵呵,没问题。”
“嗯,我代表组织也代表个人谢谢你。”史朝阳开了一句玩笑,“不过换人这事儿,还要经过黄总工程师同意。我这就去向他请示。”
“我就不必去找黄总工程师了吧?”
“那倒不必,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史朝阳说着除了办公室门。
不大会儿,史朝阳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笑着说道:“黄总工程师完全同意,嘱咐你注意身体。如果觉得疲劳,适当安排休息。明白吧?”
“明白。”
“那好,我这就给联合调查组的人打个电话,说你顶替莫文强参加联合调查,让他们衔接一下你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