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海停好车,他打开车厢,手指在里面翻来翻去。他打开车顶小灯,解开安全带,越过座位探身到车后座,打开车后背里的暗箱。
“你找什么呢?”
司明海把暗箱里的盒纸拿出来,放到后座上,几个不同名牌眼镜盒,随意的扔到一边,暗箱掏空了,他重新坐回驾驶座上。
“我找棒球帽子,上次爬山戴的那个,奇怪,放哪里了。”司明海习惯性的咬着食指指关节,他找不到东西时就会这样孩子气的咬手指头。
“找棒球帽干嘛,现在晚上你戴帽子?”
司明海指指自己额头的创可贴,说:“我想遮一下,酒吧里很多人,店员看到我挂了彩,不太好。”
“还说咧,爷爷拿东西扔你你都不躲一下,你又不是躲不开,是你自己故意要受伤,我以为你不在乎自己的脸,相框再偏一点砸到眼睛怎么办?你知道我当时心都蹦到嗓子眼了,要不是看你没事,我可能会把相框丢回去。”我一边数落司明海,一边弯身到座位后背上的口袋里拿出棒球帽塞给他。
“这不是我的那顶,这是女式的帽子,你把你的帽子给我干什么?”
“你凑合着戴上吧,男式女式差别不大,我不知道你的帽子在哪里,能遮住就好了,你走快一点上楼,别人看不出来。”
“你真有才,老婆。”司明海随便往头上一套,他照着后视镜,左摆右摆,还是觉得不对劲。“女式棒球帽真小,我戴上是不是很难看?怎么会这样奇怪,感觉不搭。”
我把帽檐拉低,遮住他的伤口,催他下车,“司大少爷,你穿西装戴棒球帽,能搭吗?快点下车,我上楼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了啦,你长得这么帅,衣服帽子不搭还是有一种混搭的帅,搞不好能引领一阵乱穿乱搭的风潮。”
司明海随着我进了缦熙酒吧,一进门店长很紧张的走到司明海面前,在他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老板,有位司先生找您,他执意要等您回来,我带他到楼上办公室,他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司先生?哪位司先生?多大年纪?”
“四五十岁,我问他的姓名,他也不说。”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司明海跟着上楼,他走到二楼,往里面走廊里看了一下,踟蹰了会儿,脚步加快上了三楼。
“是爸爸吗?”我跟在他身后,司明海一进阁楼,摘掉帽子,他匆匆忙忙拉开衣柜的门,以极快的速度换下正装,套上一套买来后从没穿过的运动休闲服,又从旁边的侧柜里找出一个同色系的休闲帽戴上。
他站在镜子前,整了整帽檐,拉低整个盖住他的前额,回头看看我,说:“我这样穿不奇怪了吧,看的到我的伤口吗?”
我走到司明海跟前,仰着脸看他,伸手把他的发帘全拨到伤口那一边,刚刚好掩盖住,说:“你怕爸爸看到你受伤会难过吗?”
司明海照了一眼镜子,说:“我也不知道,或许不想让他担心我,也不希望听到他劝我的话。”
司明海慎重其事的换装只是为了在他爸面前掩饰自己受了伤,他心里对他爸其实非常在乎,可是经过这么多年尘封,司明海对父亲的感情几乎已经和对林婉玲妈妈缅怀时所产生的恨意掺杂在一起。所以当他清晰的知晓当年的一切,全部是因他而起之后,司明海开始试着去弥补这段父子情感。
虽然他还是很少在我面前讲他父亲,但偶尔与太奶奶对话,听到他尊称父亲,提到他爸爸时,乖顺的态度比以前的冷漠时转变了很多。
司明海忽然拉住我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筱羽,你陪我一起下去好不好?”
我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不想跟爸爸单独谈谈吗?或许他来找你不是因为有什么事,而是单纯的想看看儿子,你们父子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沟通过,明海,你不尝试一下吗?”
司明海表情为难,“我想还是等下一次我再跟他单独见面好了,这一次我还没准备好,咱们下去吧,过会儿爸爸该等着急了。”
男人的拖字诀永远是,等下一次,没准备好,不如什么什么,还是怎样怎样吧。司明海快速拖着我下楼,走到办公室门前,他又问了一遍:“我低着头,他看不到我的伤口吧?”
“你很烦诶,爸爸不拿放大镜,不掀起你的帽子,他发现不了你的伤口,放心吧。只要你坐的时候,离他远一点,尽量少跟他四目相对就行了。”
司明海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我真的很喜欢你在我身边,因为你不温柔的时候比温柔的时候让我有动力。筱羽,你的另类激将法试用在我身上,屡试不爽,每一次我觉得缺乏勇气时,只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顿时就会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那是因为你欠揍---骨子里天生有受虐倾向,我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伸手敲了敲门。
“这是我的办公室,为什么要敲门?”司明海小声嘀咕了一句,眼里充满疑惑。
这个王八蛋,刚刚还一副很怂的样子,现在鼓起勇气了,立马换脸。我敲门是为了礼貌,难道要直接开门进去,爸爸会吓一跳的好不好?没礼貌的家伙。
司明海开门的手有点僵,他看到他爸爸,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就连他拉着我的手,手心里也不觉微微冒汗。
“爸。”我叫完之后,捅了捅身旁的司明海。
司明海声音很轻的喊了声:“爸,你等很久了吗?”
司道存坐在沙发处,桌前摊开一本相册,他抬了下头,招手让我们过去。
“你们回来了,司明海,这本相册你还留着,保存的很好。”司道存一般直接喊司明海的名字,而不是亲昵的称呼他明海或者小海。
司明海看到那本相册,微微笑了一下,说:“还好,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翻翻看,解解闷。”
司明海的相册保存在墙面上镶进去的大书架上,我曾经无聊的时候,吵着让他翻出来给我看。当时司明海拿出这本相册的时候一直嘱咐我小心,不要沾到脏东西,不要扯坏了等等之类的,好像这本相册是蜘蛛丝做的,碰都碰不得。他小心翼翼的珍存着的相册,里面有他婴幼儿时期被林婉玲妈妈抱在怀里,和司道存爸爸一家三口的合影。一直到他十几岁的时候,照片上都是三个人笑容满面的样子。
司道存指着上面一张照片,司明海举着奖杯,不苟言笑的样子,模样大概五六岁,他说:“还记得这张吗?你获得小提琴表演第一名的奖杯,因为你妈妈飞机误点,赶不及参加颁奖典礼,你很不开心。别的获奖人都要合影,你偏不肯。谁要给你拍照,你都不愿意,还一直把奖杯放到地上,不愿意拿。后来见到你妈妈,你才肯端着奖杯被别人拍照。”
司明海也笑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有吗?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那时嘴撅的好高。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司道存点了点头,老怀开慰道:“是啊,现在长大了,成家了,你变得成熟了,做事情也有了分寸,像个大人模样了。”
司明海只是轻轻笑着,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觉得时间如梭,一转眼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性的小孩子了。
“爸,你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不会就是为了看旧照片,和我谈以前小时候的往事吧?”
司道存慈爱的看了司明海一眼,他缓缓说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你妈妈准备移民到意大利,她想让你跟她回一趟方家,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
“在司家住的好好地,为什么忽然决定移民去意大利?”
“是这样的,你妈妈跟我考虑到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两个演戏也演了这么多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也原谅了你妈妈,并且接受了她。我们再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对你林婉玲妈妈的感情,我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个女人,所以,我想继续陪着她,而不是当别人的挂名丈夫。司明海,这点你能谅解吗?”
“我可以谅解,也尊重你们的做法,你们如果要离婚,我没意见。可是爸,妈妈为什么要回意大利,你还没回答我。”
司道存语重心长的说:“你跟你爷爷闹翻了,全家都知道。你妈妈在司家这么多年,全是为了你。现在你已经从司家搬了出来,你妈妈留在司家干什么?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和你爷爷因为你的事情总是争执,你妈妈是想保护你,可是你也知道你爷爷的脾气,所以你妈妈想回意大利去,眼不见心不烦。”
司明海沉吟道:“爸,妈妈回意大利去,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她让我跟着她回去的意思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