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然知道司明海说的是醉话,而且他醉得不轻。本来想狠心一走了之,几番犹豫,我跟司机师傅说:“师傅麻烦您前面掉头,送我回刚才上车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自作自受,耍脾气说狠话的人明明是我,现在司明海被惹毛了,他不愿意理我了,我偏偏要巴巴往上凑,真是犯贱。我跟自己说,司明海喝醉了,我这个当老婆的有义务在身边照顾,扔下酒醉的丈夫这不厚道,失职。我不是在担心他出状况,绝对不是。
回到酒吧里,不一会儿,杉慕訉搀着脚步踉跄的司明海回来了。杉慕訉看到我,松了口气,他说:“你没走就好,帮我把明海扶上楼,这家伙一路上要跳车去找你,真是一个疯子。”
“抱歉,慕訉哥,麻烦你了。”我扶住司明海的胳膊,和杉慕訉一起拖着他往楼上走,这人喝醉了体重死沉,怪不得杉慕訉有些虚喘,让他一个人架着烂醉如泥的司明海回来,显然一路上没少折腾,是有些累。
杉慕訉把司明海扔到床上,脱了外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吁了口气:“筱羽,今天客户不来了,不用担心,司明海这小子从来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公事。”
我帮司明海脱掉鞋子,盖上被子,给杉慕訉沏了杯茶,递给他说:“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喝了多少酒,下午在哪里,明海中午去找你了吧。”
杉慕訉说:“他来公司找的我,一来就要喝酒,不过是他喝我看着,筱羽,有些事我这个当哥的不该问,可是下午明海一个劲儿灌自己酒,看得出他心情很糟。我了解他的性格,要是为公事烦心他不会喝酒发泄,除非是家里的事。你打电话来,明海嘴上说不要你来管,你挂了电话之后,他又着急在意你,只是死撑着不肯承认。夫妻间闹别扭是正常的,你已经嫁给他了,凡事说开了就行,别丢下他一个人闷着,下午他一直在问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想要孩子,说变就变,是不是他做得过分了,逼得太紧了?哥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筱羽,在我看来明海没做错,他想当爸爸,想有个完整的家庭,这有错吗?”
我低下头,说:“他没错,是我的错。”
“筱羽,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如果你说出来不想要小孩的原因,我想明海会谅解的,他这么爱你,你却一味的不要孩子,连个理由都不给他,明海跟我说过,他不想逼你做任何事,以前或许有,可是现在他尊重你的想法,让你接了公司的案子,怀孕也不给你压力,难道你还是觉得困扰,认为他在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吗?”
司明海没有逼我,近一段日子以来,他不再执念我是否能尽快坏孕,我们的生活回归到正轨,平稳且和乐。我甚至觉得就算我近三年五载出去工作,他一样不会阻挠和不情愿。司明海是真的放开了,我知道他懂得尊重我,我也知道他是因为爱我,才不愿意看到我不快乐。事实上,对于司明海来说,我的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司明海做得足够多了,而我好像不知满足,不懂感恩,任性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小孩。这让他情何以堪?
“一切都是我任性妄为,和明海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逼我,我知道他很宽容我,只是我不能要孩子,就是不能。”我一口咬死是自己的原因,不想生孩子和不能生孩子结果一样,我和司明海一辈子也没有儿女,他们只需要知道结果,至于原因,多一个人知道不过是多增加一分烦恼罢了。
杉慕訉大概担心司明海因为这件事和我闹不和,他想让我们夫妻和好,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我了。
“筱羽,总之你们两个,我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个人受伤害,你是我妹妹,明海是我的哥们儿,看到你们中任何一方不快乐,婚姻不幸福,我都会觉得可惜和难过,答应我,努力幸福。”
“谢谢你,我会的。”
杉慕訉看了床上沉睡的司明海一眼,说:“我送明海回来时,不小心弄掉了他的婚戒,我回公司再找找,也可能婚戒掉在路上了。我怕你看到明海手上没了婚戒胡思乱想,特地跟你解释一下。筱羽,你放心,我一定把婚戒找回来。”
“恩,我知道了。”
杉慕訉十有八九在说谎,八成是司明海一气之下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扔了,他不说我可能会觉得杉慕訉在搬运司明海的过程中,戒指被挂掉了,但是在拖着司明海这么个醉人已经累到虚脱的状态下,杉慕訉不太会能注意到司明海手上没了戒指,他这样一说,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不想拆穿,杉慕訉毕竟是为我们考虑,我何必弄得人家下不来台,再者,司明海丢戒指的行为在我意料之内,我早有觉悟,在我跟司明海摊牌以后,我的作为连我自己也没办法原谅。我犯了司明海的大忌,他不喜欢无理取闹,自作主张,自知理亏却打死也不悔改的人,而我的错就在于,我没有任何理由的不要孩子,还一副嚣张跋扈,毫不理会他作何感想的样子。
司明海指定气疯了,他的爱倾注到我身上,打了水漂,我还在一旁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清高做派,好像他的付出是他一厢情愿,与我没任何关系,我没强求他这么做。甚至,我还咄咄逼人,得寸进尺,血口喷人,一股脑将过错怪到他想要孩子这件事上。
我是在逼司明海,他不仅不能提怀孕的事,一提就是束缚我,是大男子主义。现在他仅在心中想想也是错误,他根本连想都不能想,想跟我继续维持婚姻,他必须彻底断了要我生孩子的念想!
司明海肯定不能接受这么无礼的要求,他不会放纵我这么做的,他一定忍受不了,继而结束我们的婚姻。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因为不能怀孕,不能圆他的梦已经自责愧疚,我有什么资格继续得到他的爱?我知道司明海是个好男人,他是个值得嫁的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他真相,我不可以拖累他。一旦司明海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即便没有孩子,他一样不会跟我离婚,那样的话,司明海一辈子都会有遗憾,没有孩子会成为他无法弥补的缺失。
所以我一定得守护我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当我们分开是意见不合,这样司明海就可以自由了,他不必和我拴在一起,承受没有子嗣的苦痛,他可以找其他女人给他生孩子,这样他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夜里司明海起身跑到洗手间吐了两回,我跟前跟后照顾他,伺候他喝了点热水,司明海好像清醒了许多,他靠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盯着我,眼光清冷仿佛要把我刺穿。
司明海有些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勾起我的下巴,他眉头一皱,喉咙嘶哑的问:“你的脸怎么肿了?”
我避无可避,拉下他的手敷衍道:“灯光太暗,你看错了,我的脸没有肿。”
司明海按住我的脖子,强硬的把我的脸揽到面前,他的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动作粗鲁的转动我的脑袋。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吗,希筱羽,该不会是你自己觉得中午说的话太过分了,自打耳光了吧?”司明海冷冰冰的说道,凉薄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嘲讽。
我撇着眼避开他的脸,很不知死活的反问:“你干嘛问那么清楚,你心疼了吗?”
司明海脸色僵硬,倏然放开我,他向后仰靠在床背上,极长的呼出口气,闭上了眼睛。在我松了口气,以为他不再追问时,司明海忽然扬起手,狠狠打在自己脸上,‘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司明海用劲儿很大,他的脸很快肿起来,我一愣,心脏跟着一颤,往前扑倒按住他的手臂。
我的阻拦也是下意识,因为没想到司明海会打自己,我的反应连带有些迟钝了,等大脑回过神儿时,我扑过去已经晚了,他已经打过了。这不过一瞬间的事,我的动作比他动作慢了许多,大概是太吃惊了,我的心也跟着一顿,漏跳了一拍。
我呼吸一滞,不禁怯弱的慌了:“你在干嘛?为什么要打自己耳光?”
司明海稀薄的说道:“我恨我自己心疼你,我他妈的就是犯贱,我觉得我很欠抽。”
我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司明海还会心疼,他真的很犯贱,贱的让我觉得自己该死,我何苦要折磨他,骄傲如司明海,爱我爱到连他也不能停止的地步,对我这种只会给他带来伤害的女人,他应该恨我才对,但是他却没有,因为他做不了主,所以他更恨他自己无能停止这份爱。
我擦掉眼泪,抽了抽鼻子,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睥睨他:“你后悔了吧?你不该爱上我的,司明海,我的存在就是不停地伤你的心,你爱我超过你爱自己,所以你注定被我吃得死死的,而我呢,我爱你,但是我更爱我自己,我不可能把你放在第一位。司明海,我要是你,我就会选择分开,像我这样自私不要脸的女人,你摊上算你倒霉。甩了我你就解脱了。”
“你说的好听,分开?希筱羽,是你想和我分吧,你想得到解脱?门都没有。”司明海隐忍着怒气,他揪住我的领子,扯开伸进手去,掂起挂在我脖子上的项链,举在我面前,愤恨的说道:“你知道这条项链的意义,希筱羽,你懂什么叫不容毁弃吗?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和你分开,除非我死了。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那好,我不要求你给我生孩子了,我说真的,从今往后,我司明海绝对不会对你抱有一丝希望。可是,你给我记住了,如果你敢再提分开,我不会对你客气。”
司明海斩钉截铁的说完,合身躺下。任我对他说什么,他也不再回应。
“你说了就算吗,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司明海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我有那么大魅力吗?为了和我在一起,你连孩子也不想要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真的慌了,司明海宁愿不要孩子也要和我在一起?他是不是疯了?
“你的爱真的很廉价,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司明海,你别做梦了,一脚踹开我是为你好,你可以得到您想要的一切,你为什么拴死在我这颗歪脖树上呢?”
司明海背对着我,他毫无反应,似乎睡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