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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便是强盗头子!
天哪,此人居然如此了得,仅仅一顿饭不到的时间,就把这四十多条好汉,全部打得丧失战斗能力。
也许是因为自负,这倒在地上的好汉们,居然他连看的兴趣都没有,而是以背相对,傲然而立。一袭黑衣,清瘦修长而神秘。
她的心忽然有一丝烦乱:怎么连强盗头子,也穿这样的黑衣,披这样的黑斗蓬?
她闭起眼睛,除了五年前的那黑衣,那斗蓬,她拒绝再接纳任何人的黑衣和斗蓬。
那时候,十四岁的她朝着抢走她家财物的强盗们追去。
强盗没有杀人,她不知道这就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她只知道强盗们把她家的东西都夺走了。父母都在伤心,弟弟都在害怕,只有她,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独自追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忘了强盗的作风是怎样的可恶,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去追强盗,简直就是白送。她甚至一面走一边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他刚好出现在前面,穿一袭黑色长袍,瘦而修长,带几许神秘,更神秘的是还有一条黑巾,在脸部卷着,只留下两只眼睛,他和气地看着她,她一把拉住他:“大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那些狗强盗抢走了我家的东西,我恨死强盗了。”
他点点头,一飞而起。
不一会儿,他已经回来,带着一个个包袱。
她说:“你真厉害,这么快就抢回来了。”
他的眼里浮出了笑意,深深地看着她。
就是这一看,仅仅这一看,她整个人都浮起来,她整颗心都暖起来,柔起来,弱起来。那时正是黄昏,也许黄昏的景色特别美,也许黄昏的情调特别温馨,也许黄昏的目光特别迷人……她从此再也走不出这个黄昏。
一直到客栈,她才知道,财物未失,但其中一个包袱不见了。那里并没有财物,只是她的一些字画。
她甚至怀疑这字画是他偷偷藏起来了。她希望是因为他喜欢这些字画。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他是强盗。一丁半点都没怀疑过。拥有那样眼睛的人,与强盗二字根本不可能沾上任何关系。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身体一轻,被人整个提起,挟住。随即两耳生风!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飞速向后掠过的树木,还有那强盗头子朦胧的黑衣,吓得她魂不附体,尖叫一声,急忙又闭上眼睛,大叫道:“你想干什么,你放下我。放下我!”
强盗头子没说话,只顾飞驰。
他甚至飞得比马还快。
她想打他,想挣扎,但是丝毫不能动弹。
她大骂道:“狗强盗,你们这些狗强盗,你们没有好下场的。”
就在刚才面临死亡,她都没有这样骂过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特别恨这个人,恨得连十几年养足了大家闺秀的涵养都彻底抛掉了。
他不答,继续走了一阵,才闷声道:“你这么恨我、我们?”
她怒道:“当然恨。”她已经从人们的说话中知道,杀死孙掌柜及其一家的人,就是这个强盗头子,她怎能不恨这种人?最恨的是,他竟然还敢穿这样的黑衣,披这样的斗蓬。
她既气愤又害怕,这让她恨透了他。
那人叹息一声,苦笑一声。
她被轻轻放落到地上。
她惊魂未定,只觉一阵昏眩,当下扪着心跳,扶着一棵树默默地站了一阵,昏眩的感觉渐渐没有了,这才抬起头。
这时是在山间林中,月光斜照,疏林掩映。一切均朦胧。
强盗头子却已不见。
她一回头,强盗头子原来远远的在她身后,已经往相反的方向走出好远。也不知走有多远,他也默默的似欲返回头来,但最后还是坚定的又扭回去。
等到他彻底消失,沈小姐才松了口气。但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有种失落感,当然这种失落感也随之被害怕所取代。
怎么可以想象,她居然一个人在这山间,在这林子里,而且是在夜间。
这个强盗头子到底想干什么?
在幽山疏林里,在鸟虫鸣叫中,她倍感孤立无援,倍感寂寞凄凉。她不敢停留,却根本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背后,悄悄过来一只黑影。悄无声息,越来越近。逼到近处时,黑影将手一扬,一张大网撒了出去。目标正是沈小姐。
沈小姐依旧呆立,当然,即算她清醒,她也没有办法应付。
网从空中撒落,沈小姐倏然惊醒,网已收紧,她被这网牢牢地捆住。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那人手脚疾点,将她点翻在地,也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吊在一个潮湿的山洞中。洞里一角还有七个女人,被锁链锁着,衣衫破烂,披头散发,个个形容枯槁,在烛火明灭中,有如鬼魅。
她不禁吓得尖叫一声。
女鬼们漠然地看着她。
又是一群女人。
由于疲劳过度,恍惚中,她居然接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头冷水浇醒。她睁开眼,山洞里已经来了两个女人,一个提着桶的丫头,还有一个,则显然是主子,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长相姣美,凝脂如雪,五官精致,身材娇俏,可惜的却是那副表情,瞪眼咬牙,凶相毕露,用一副极为厌恶的表情从上到下打量着沈小姐,然后展开手中的一幅卷轴看着,看着看着,神色由怒而痛,由痛而哀,最后叹息一声,把卷轴随手扔到一边,眼里却滴下泪来。一会儿,突然回哀作怒,从地上拾起卷轴,大骂一声:“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叫你画,叫你画……”拉开来作势便要撕。
旁边丫头吓得急道:“姑奶奶,别撕,别撕,要是他怪罪下来,我可不好交代。”
那女人楞了一楞,痛苦地把画扔开,倒身坐在虎皮椅上,涩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那丫头把卷轴捡起,急忙收好。那女人看她小心之像,怒道:“你如此在意他的东西,是不是也瞧上他了?”一脚踹了过去。
那丫头受了一脚,急忙跪下叩头道:“姑奶奶饶命,我这样做,只因为这是我向他的丫头讨过来的,要是有闪失,我们两个人都不好办,别无他意,他早晚是主子的人,我们什么辈份,只配做牛做马……”
那女人道:“你倒是个明白人,起来吧,你要是敢象她们一样,忘了尊卑贵贱,看我怎么收拾你。”掉头看向沈小姐道:“你说,这个***该怎样处置?”
那丫头吓得道:“主子,奴婢是低贱下人,不懂这些的,主子心里有数。”
沈小姐有气无力道:“姑娘想必是认错了人,我与你素不相识……”
那女人冷笑道:“认错人?小****难道你不是姓沈名丹墨,你父亲不是当朝刑部尚书沈远堂?我还知道你家住京都远华街四十三号,你今年十九岁,你说我有没有认错?”
此言一出,别说沈小姐一楞,就连洞内那几个被链子锁住的女子,也都是大吃一惊,有人甚至还失声惊叫,当即又急忙把嘴巴捂住。
沈丹墨道:“然则我与姑娘何冤何仇?”
那女人冷笑道:“小****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么,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画几个画儿,唱句曲儿,抛几个眼波儿,卖几句笑儿,跟那些烟花女有何区别,偏偏一肚子勾引男人的坏水,姑奶奶早想杀你了,今日幸有天助,你竟然自己跑来送死,别怪姑奶奶不客气。”
沈小姐一楞,没想到自己与此人素不相识,对方却给自己作出这样荒唐的评价,不禁苦笑。以前只听说强盗如何如何坏,不过说的都是男强盗,在自己心里,强盗的形象也几乎都是凶神恶煞的男人,没想到女强盗比男强盗更可怕。从半老的祁大娘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都一样不可理喻。
那女人如此骂她,只当她要暴怒,没想到她不怒而笑,反而觉得奇怪,诸女也是暗暗吃惊,那女人一楞之下冷笑道:“小***你笑什么?”
沈丹墨道:“姑娘,强盗杀人就杀人好了,好象都用不着理由吧,找借口从来都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做的事,你不用这么辛苦的。”
那女人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来找那没良心的王八蛋的。”一巴掌打在沈小姐脸上,沈小姐吃她一掌,打得火星直冒,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想不到这人掌力这么大。
沈小姐脸疼难忍,从小到大,那里受过这样的委届?本不想在这女人眼前掉泪,无奈泪水一点都不争气,自动就滚滚而出。
那女人见她倔强,倒也有些意外,冷笑道:“你当真不怕姑奶奶杀了你?”
沈小姐平静地闭上眼睛道:“动手吧,不用跟我客气。”
那女人倒没见过一个贵家小姐,面对死亡如此镇定,当即喝道:“剑呢,给我。”
那丫头把剑递给她,她拿着一直顶到沈小姐喉咙,叫道:“你当真不怕死?”
明晃晃的剑逼过来,料来她一定吓得跪下求饶,没想到沈小姐数历生死,早已经淡看了死亡,淡然一笑道:“姑娘,杀一个人对你来说不是挺容易的么?”
那女人见她看着剑尖及喉时仍然面不改色,暗暗称奇,喝道:“杀你又怎样,姑奶奶宰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大不了把这里的人都杀掉,不让走漏消息就是了。”
此言一出,那丫头吓得手脚发抖,倒是那批被锁在一边的女人们,麻木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那女人说罢,把剑再逼近一些,想看沈小姐有何反应,沈小姐仰起头,看也不看。
那女人怒道:“你当真想死,姑奶奶就成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