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孙氏放在桌子上的胳膊就是一抖,扫落了她的茶杯。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茶水溅了她一身,她却没动,就连一旁的奶娘也没有任何动作,气氛安静的诡异。
孙氏的目光太过于震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欣喜和犹豫挣扎的情绪,她看着柳昭和,眼中的情绪纷繁复杂,一时让人难以看透。
柳昭和不动声色,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孙氏,嘴角带笑,眼中有泪。
孙氏的失态如此明显,她知道,她的猜测是对的,她只是诈一诈孙氏,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证实了。
但她需要知道真相。
孙氏收回视线,她抖了抖衣袖,茶水早已在衣服上晕染开,留下一片茶渍。
“是沐阳告诉你的?”孙氏问到,“自从他夜探将军府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没想到这么快。”
她看着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后悔,“他答应过我,不告诉你的,我们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生活。”
柳昭和眉毛微动,萧沐阳早知道了这件事?那为何他不告诉她,态度还这么冷淡疏离?
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柳昭和笑了笑:“夫人,从我知道我不是柳府女儿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不能像从前一样了,我需要知道真相,知道我是谁,还请夫人告知。”
说完,她行了一个大礼。
孙氏愕然,继而苦笑:“你诈我。”
柳昭和站直身子,眉眼间的轻愁散去,只剩坚定:“夫人既知昭和想法,就该明白昭和心思,昭和是一定要知道真相的,夫人若不愿意说,昭和也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知道真相,还请夫人成全昭和。”
看着门外的日光,热烈直接,孙氏叹了口气:“坐吧,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看了看她,孙氏此时才了然的一笑:“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打扮,却原来是有备而来。”
柳昭和再次曲膝行礼:“请夫人见谅。”
“快起来。”孙氏看着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夫人和贤亲王妃少年时曾是闺中好友,而夫人看昭和的眼神,总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孙氏失笑,笑着笑着神色间就染上了伤感。
她侧首看着柳昭和,视线滑过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穿着,最后皆化作一声喟叹。
“果然是她的女儿,仅凭着这件事情就能猜到事情的大概,还敢来诈我!”
孙氏笑了笑,眼神变的幽深:“说起来,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五岁,随母亲上街遇到了汀兰妹妹,她们一家刚来京城,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小小的身影一把抱住那个偷人荷包的小偷的腿,脆生生的喊着抓贼的样子,可爱又让人佩服。”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我们成为了好朋友,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
“先皇七子偶然间见过汀兰妹妹,对她一见钟情,想要求娶她,只是汀兰妹妹身份特殊,但先皇一向宠爱皇七子,见过汀兰妹妹之后也觉得他们合适,于是就重新给了她一个身份,嫁于皇七子。”
柳昭和有些明白了:“先皇给的新身份,可是当时的大儒顾先生的义女,赐名白清妙?”
“不。”孙氏摇头,“清妙二字也不算是先皇所赐,清霁隽妙,是皇七子形容汀兰妹妹的,所以改名清妙。”
“夫人说……”
柳昭和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本该是她娘亲的人,她虽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却从未见过那个女子。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贤亲王妃的身份,有何特殊?”
孙氏对柳昭和的态度并没有不满,她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汀兰妹妹,原是江南一带的武林世家,只是她在娘胎里受了些损伤,自小无法习武,这也是她能嫁进皇家的一个原因。”
“那,她的家人呢?我又是怎么到了柳府,成了柳家的女儿?”
“这个,就涉及到皇室的斗争了,其中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当初陛下登基后不久,就开始打压诸位皇子,而皇七子,看似留在京城实则是最被陛下忌惮的人。”
“至于他们之间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了,皇七子明面上被封贤亲王,实则被软禁,府中人人自危,刺杀事件时有发生。”
孙氏看着柳昭和:“而你,就出生在那个时候。”
柳昭和屏气凝神。
说到这儿,当初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再次浮现,孙氏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开口。
“府中每天都会死人,侍卫,仆人,为了不牵连无辜的人,他们一部分被遣散,一部分宫女太监被皇宫召回。”
“而你,则是当初贤亲王作为皇子时担任军中将领结交的兄弟们,护送出京城的。”
孙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沐阳的爹,就是在那时候丢了性命。”
柳昭和心里一震,为那些为保护他们死去的人,为护送她出京城牺牲的人,还有萧沐阳。
“你们出了京城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你们去了何处,是否还活着,但皇上用了两年时间来找你们,直到有消息说你们都死了才罢手。”
想到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柳昭和紧紧的握着拳头。
“而我,除了在心里想念汀兰妹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将军府,什么都做不了!”
孙氏突然掩面哭泣,柳昭和有些不知所措。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那太苍白。
孙氏默默的哭泣,也许是将这么多年来心里的怨愤发泄了出来,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红着眼,她抬头看着柳昭和。
“原本当初,贤亲王的嘱托是护送你出京城,永远也别再回来,你不该回来的,我也不应该告诉你这些,打破了你平静的生活,可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回来。”
孙氏看着她,又开始掉眼泪,“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爹娘有多想你,尤其是你娘,你被送走时还在襁褓,她还没抱上几天,你们就分开了,你们若是能见上一面也是极好的。”
柳昭和默然,心里发酸。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当然知道,郁结于心,这是当初月见的诊断。
“夫人这话错了,从我知道自己不是柳府的小姐那一刻开始,我的生活就不再平静了,亦或者说,从我当初离开柳府的那天起,就不再有平静。”
柳昭和抬手放在心口,那里正热烈的跳动着。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做我的柳府二小姐了,夫人,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