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银镯子委实似雷,震得一思神志不清。
是巧合,还是刻意?她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她的镯子碎了,而他却在拼命的做镯子。一如她,他的衣裳破了,她也没日没夜的赶衣裳。即便知道做了衣裳也指不定能送出去,却也依旧没日没夜的赶着,只因想为心里的那个他做点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做点什么。那样的感觉她懂,那种明知渺无希望还依旧执拗坚持的痛苦,她亦清楚。
一阵阵的疼痛似激浪般瞬间在血脉里蔓延开来,一股脑儿的直涌心底,鼓得胸腔前所未有的闷涨。心猛地膨胀,涨得似要即刻破裂,似要血花四溅才能得以脱。
一思恍惚,提着水壶的手僵着,茶水不停的倒着,倒满了杯子也不知道收回,依旧僵在那里任水直流,溢出了杯子,流满了桌子。
“嫂子……”淳于烈的声音也仿佛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明明靠得那般的近,声音却是那般遥远,他似乎在提醒什么。
她抬眸愣愣看他,才意识到自己已完全失态。她愣了愣,忙收拾残局,扯出笑来,感慨说,“委实令人感动,凌大人原是如此痴情之人。”
淳于烈也愣了愣,听闻她如此说,嘿嘿一笑,将话题又接回了原处,他说,“那是自然,卿月他心底定容不下第二个女子,所以,嫂子,你看……一一之事……”
淳于烈憨憨的笑着,眼睁睁的盯着一思,那般的期待,那般的急切。
一思心一紧,猛地抽痛,她亦看着他,眼波却是飘向远方,她淡淡说,“一一她心有所属,也已许了人家。王爷的好意她怕是无福消受了,是一一福薄……王爷还是乘早忘了她,权当没有见过此人……权当,没有此人……”
她声音空灵,语调柔而淡,似在劝慰烈王,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权当没有见过此人,权当,没有此人。
前世的一切皆已过去,贺修已经过去。凌卿月只是凌卿月,不能是贺修,一一永远是贺修的一一,她不会成为别人的一一,不会……
仿佛是念咒,一思一直如此提醒着自己,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念念不忘那水中的一幕,她忘不了卿月的样子,忘不了那烈王口中的镯子,更忘不了那病着的人。
淳于烈走后一思也一直惶惶不安,缝制衣裳时频频扎到手指,左手食指上密密的布着一个个细小的针眼,小小红红的点点似麻子,密密麻麻的隐在皮肤里,不仔细看不真切,不碰它不觉得多疼,可一旦仔细看了,一旦碰到了便只觉得疼痛得钻心。
一思睡得又不好,老梦见五哥,梦见五哥病怏怏的样子,梦见他拖着病体来看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是终难开口,最后他握紧了拳头,轻柔的说了那句,“月圆之日,相聚之时。”
只是往后有多少个月圆之日,可她与他再也没有相聚之时。
她还梦到了贺修,贺修倒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用仅存的力气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她终究与他前生有缘无份,今生无缘无望,也许只有等待来生。
她顿时眼眶湿热,泪一股股的流下来,染湿了枕巾。迷糊间她又梦见了卿月,他满身湿漉的站在溪水里,雨水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冻得瑟瑟抖,还依旧站着,呆呆的望着她,满眼的哀怨,他哑着嗓子问,“为何要如此待我?为何不见我?不见我不理我?为何不能接受我还要招惹我?招惹我又嫌弃我?是不是等我也去了,你才想见我……”
她满心疼痛,抚着心口噎唔着不出一个完整的音符来,那般的剧烈的疼,痛得猛醒了过来。
她竖起了身,依旧噎唔着,心底的苦,心底的痛,只有她知道,只有自己知道。她与他注定了没有结果,她清楚的知道,可她依旧抑制不了心中的萌动,抑制不了对他的思念和担忧,她不知道,她究竟留恋的是谁,可她清楚的明白她现在啊那样想那样想看卿月,想见他,那样的感觉那般的强烈,那般的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