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凝固,雪郁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用力擦鞋的手停了下来。
傅炀略微咬牙,偏偏此时他那便宜老弟还不知状况地嚷嚷着:“怎么不说话,喂?喂?”
最后一个喂字被无情卡掉,傅炀把关掉的手机攥在右手心,自然、淡定地看了雪郁一眼,随后阔步回了房间,直白的问题像是对他毫无影响,如果忽略掉他一声“啧”的话。
关上门后,傅炀匀出口热气,拿出手机看了眼便宜老弟发过来的无数条消息,全部已读不回。
把手机扔到枕头边,傅炀脑袋里又回想起五分钟前看到的光景。
男生肤肉平坦雪白,他没碰过但能联想到应该很软,薄软的外皮包着香香甜甜的水,稍微用力挤一下,都仿佛能晃出汁来。
傅炀想到这,忍不住怔了下,心里发毛。
以前他从来不会关注裴雪郁,现在怎么老是想到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炀冷静地回想。
首先想起的是两截腰,都是白白细细的,线条凹陷弧度能完美重合,如果忽略掉后腰某处的痣,完全一模一样。
痣……
傅炀眸光幽黯,眼睛里不知名情绪涌了涌。
……
此刻雪郁还在沙发上坐着缓冲刚刚听到的问题,思来索去,还是觉得傅炀的性格有点偏离他想象中的样子。
更让他苦恼的是,这两天他完全没发现主角攻受之间的暗潮,他们两人毫无互动,毫无交流,不像是原著中甜甜蜜蜜非彼此不可的描述。
哪里出了问题啊。
没等他想出所以然,系统跳出来道:【宝,主角受厌恶值停好久了,快让他动一动!】
雪郁嘴角艰难扯出个弧度,丧气地说:“我也想,但哪那么容易,我再想想。”
他本质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违法的事不能干,太出格的事他也下不去手,还有什么能让主角受身心和自尊受到伤害的办法?
雪郁恍恍惚惚想了很久,等谢青昀回来做完饭,微颦的眉尖才稍稍松开。
他张开软润的嘴唇,叫道:“谢青昀。”
饭桌旁的谢青昀闻声扭过头,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雪郁神色倦怠,透出粉晕的指尖曲了曲,朝他勾了一下,“我还不想吃饭,过来,先给我揉揉手,今天写了会字,很酸。”
语调轻而慢。
和所有美貌高贵的主人一样,理所当然使唤着供他差遣的家犬,矜贵傲慢,又让人觉得就该如此。
雪郁注意到谢青昀没有像以前那么排斥,不作停顿走过来,抚上他的手臂。
这予取予求的态度对原主来说是求之不得,对雪郁可不是好兆头。
雪郁蹙起眉注视了半晌,打掉谢青昀揉捏他的大手,仿佛蜜饯般甜软的嘴唇,又吐出难听的话:“不舒服,揉了那么多次,还学不会让我满意?”
“我不喜欢笨狗。”
谢青昀倏地沉冷的眸光没让雪郁停下来,继续道:“学不会伺候人的活,那我就换个聪明点的,我看那天给我转钱那个就不错,你觉得呢?”
谢青昀下颌绷起,紧得发硬的手臂,泄露出他复杂的情绪。
听到系统通知厌恶值增加的提示音,雪郁面无表情说:“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谢青昀抬头,声音比以往冷漠,含羞辱性的称呼让他眉目阴郁,现在能忍住嫌恶没掉头走,还能心平气和雪郁说话,都是他一忍再忍下的成果了。
“去玩,在学校待着太闷了,我不喜欢。”雪郁语气毫无波澜,补充道:“和我几个朋友,你应该都见过。”
谢青昀僵了僵。
裴雪郁那几个朋友,他当然都见过,当初为了炫耀自己终于把难啃的骨头拿下,裴雪郁还派头很大地包了个饭店包厢,请了一堆狐朋狗友吃饭。
席间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都敞亮钉在他身上,裴雪郁还大大方方和他们介绍自己:“这是我养的小情人。”
他当时只觉得脸火辣辣疼,被自尊、高傲狠狠甩了一巴掌。
一时他又仿佛身临其境,谢青昀神色淡到发冷,冷飕飕道:“我不去。”
雪郁微眯起眼,“你再说一遍,确定不去?”
高大冷俊的小情人没具体说去还是不去,只看着他,勉强恢复平静的语调:“明天你和我都有课,我还有训练。”
雪郁:“可以翘。”
谢青昀一板一眼、一字一顿说:“我不会做这种事,也不想见你的朋友。”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很久。
最后雪郁轻轻点头,看起来没有发火,他不再看谢青昀,低头拿出手机,找出不久前留下的号码拨出去。
单调的忙音响了第十下,电话才接通,闹闹哄哄的嬉笑和叫卖声轰的溢出来,从“烤鱼”、“羊肉串”、“韭菜”一类含糊的词句中可以听出,对方是在烧烤店或者哪家晚上生意爆火的夜宵店里。
雪郁觉得吵,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些,过了会儿,轻轻淡淡道:“喂?”
……
拥挤热闹的烧烤店,空了的啤酒瓶随地都是,老板在摊前翻着串,忙得顾不上收钱,放眼望去空无虚席的座位证明这家店人非常多。
何嘉林就坐在离老板最近的那一桌,方便上菜,也方便拿酒。
旁边的人“林哥、林哥”叫着,讨好地给他递酒递东西,他满不在乎地都接过,象征性喝了几口又放下。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何嘉林原本还没当回事,把手机随意放在桌子一边,身体前倾,胳膊肘大刀阔斧支在曲起的膝盖上吃着烤串。
直到那声轻轻软软无意识撒娇的嗓音,从话筒浸出来,往他耳朵里灌没。
几乎一瞬间他就想起白天又香又软的小少爷,上翘勾人的眼睛,含了一汪汁水般微鼓的唇肉,娇娇娆娆勾着他。
何嘉林胸口麻了一下,把还有大半肉的串签丢到盘子里,拿起手机接电话:“裴雪郁?”
“嗯,你……”雪郁混沌想了会儿,没想起他的名字,挫败地把耳边手机放下来看了眼,“你是何嘉林吗?”
这一声下去,何嘉林连同在雪郁旁边静默站着的谢青昀,心脏同步颤了一下。
谢青昀脸色变得难看,幽深黑眸掀了掀,沉沉的目光朝雪郁扫过来,有些难以言喻的冷。
忙着打电话的雪郁理都没理他,手指头抠了抠沙发上的凸起,漫不经心问:“明天你有没有课?”
“明天……”何嘉林平时不记课表,但刚刚室友才在他耳边说了一嘴明天是满课,他表情酷拽,面不改色道:“没有。”
雪郁脑袋点了下,停住一直在沙发作乱的手,毫无诚意地出声:“既然有空的话,要不要和我出去。”
何嘉林无视周围人挤眉弄眼询问他是谁,喉咙艰涩滑了滑,“出去?你和我吗,去哪儿。”
雪郁无意瞥了瞥谢青昀,和他对视了眼又若无其事挪开,回答道:“对,就你和我,去哪里你不用管……你能换个安静的地方和我说话吗?”
何嘉林闻言怔了怔,刚刚还没觉得,雪郁一说,周围的声音顿时感觉放大了数倍。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一直走到宽旷安静的空地,才猛然想到什么。
他干嘛这么听裴雪郁的话?
何嘉林傲惯了,从来都是他指着鼻子要别人去做事情,像雪郁这样要求他的除了他老子没别人了。
裴雪郁他凭什么啊,还是谢青昀的金主!
对,明明包养了谢青昀,还来招惹他干什么!
他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虽然电话是他主动要的……
不停用限量版球鞋踢着石子的高大男生越想越不满,胸腔的小火苗越窜越大,快爆发的时候,对面的人说话了:“现在可以了,刚刚我说的你听到了吗,来不来?”
何嘉林小火苗偃旗息鼓地灭了下去,矜持清咳了声,道:“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可以陪陪你,反正你也有我手机号了,你出去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就行。”
雪郁邀他出去,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到底要干什么,但他确实是想去的。
“好,”雪郁很好说话地应了声,语调平淡道:“那我明天……你干什么?”
眼前忽地扫过一片稠黑,高大的阴影自上而下掠过来,须臾之间,雪郁的手机转移了阵地,牢牢握在面前垂着眼皮、情绪难以分辨的谢青昀手里。
雪郁眼睫茫然颤了一下,然后抿唇伸手想去抢,“你拿我手机干嘛,我在和别人说话。”
他人小手小的对谢青昀来说根本不是威胁,谢青昀轻而易举就拢住了他的手腕。
谢青昀是站着的姿势,人又高,雪郁被握着手腕,整个上半身都被提起来了一点,他娇滴滴的一受疼眼泪就跑出来,眼睛水光潋滟,抿着唇肉发出一声哼喘。
真被弄疼了。
谢青昀被他那黏糊的哼声叫得眼皮跳了跳,手下一松,雪郁重新陷回沙发里。
再一抬眼,就对上了雪郁忍怒的目光,雪郁平时不爱做表情,只有生气时脸上才会鲜活生动起来,他微蹙着眉,恼火地揉着微红的手腕。
谢青昀垂下晦暗黑眸,“你不能去。”
雪郁快气笑了,柔黑头发下冶丽微翘的眼尾挑了挑,是真困惑也是真生气地问:“凭什么,你不想去我还不能找别人?谢青昀,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
“刚刚抢手机的时候我就想骂你,现在我更……”
谢青昀唇线不见一点起伏,黑眸紧盯着雪郁,“我去。”
雪郁还在词库中挑拣着能拿来骂人的话,猛地被打断,愣了愣,“什么?”
谢青昀表情淡漠如常,低声道:“我说我去。”
雪郁哑声。
本来他已经确定谢青昀不会去了,他清楚谢青昀的个性,学业为重,绝对不会干出抛却学习去娱乐的荒唐事,而且他相当厌恶原主身边的朋友,要他见那帮人,谢青昀肯定不可能同意的。
他打何嘉林电话,也只不过想气气谢青昀,因为他能感觉到两人不对付。
只是想气个人……怎么最后发展成同意去了。
都把他整不会了。
半晌,雪郁声音小了点,硬着头皮道:“你早干嘛去了,刚刚死都不同意,现在说想去有什么用,我已经答应别人总不能食言吧?”
谢青昀敛着眼说了句:“能。”
雪郁:“?”
谢青昀把深晦的眸光挪到手机屏幕上,“能食言。”
十分钟后,通宵达旦的烧烤店,坐在凳子上神魂不在、还摸不着头脑的何嘉林收到一条短信:不去了。
何嘉林:“……”
何嘉林:“…………”
何嘉林嘴角抽动了一下。
虽然教过他的老师都说他头脑简单,天生不是学习的料,但他也不会傻到认为这条短信是雪郁发的。
这冷漠简洁的风格,还有每条短信后面必然中规中矩加个句号的古板毛病……
旁桌吃得满嘴糊上油和孜然调料的男生,突然瞟见何嘉林阴郁的表情,虎躯瑟缩了下,犹犹豫豫放下烤串,试探地问:“林哥,怎、怎么不吃了,你可是主力,等会还要上菜呢。”
何嘉林不回话,他一沉默整桌人都警惕瞧着他,怕他一发火把桌子掀了,过了好大半天,旁边肢体都要发麻的男生才听到他语气幽幽的声音:“……操,他俩居然住在一起。”
“……”
……
谢青昀能同意是意外之喜。不过他后来的识趣,没让雪郁忘记被抓疼的感觉,不耐烦地颦眉骂了他几句,让他滚。
谢青昀回自己房间之前,看到雪郁还坐在原处,圆亮澄澈的眼睛还有点湿,仿佛泅了一汪水,他微愠地瞥着自己手腕,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主意,须臾后似有所感望过来。
谢青昀关上门,抿了抿唇。
……不过是弄疼了下,到现在还生气。
雪郁视线在关拢的门停了片刻就挪开,今晚的目的达到,厌恶值也有进展,让他短暂松了口气,站起来想去厨房弄点水喝。
一进去就看到傅炀宽大的背影,他无声无息的,让人猜不到他在这里呆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雪郁睫毛眨了下,没当回事。
桌面上有很多冲剂饮品,雪郁不太爱喝白开水,味道太淡太寡,他习惯加点什么调味。
在众多冲剂处扫了眼,雪郁拿了个橙汁味的,拆开包装,往自己杯子里倒。
粉末顺着杯口往下簌簌滑的时候,傅炀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直勾勾看着他用筷子搅拌。
雪郁被他看得寒毛都快竖起来了,觉得莫名其妙,正要加快速度搅匀,傅炀突然开口:“你以前从来不喝这个。”
搅拌的动作一顿,雪郁茫然着,反应了半天才“啊?”了声。
傅炀舌尖顶着上颚顿了顿,听不出主观情绪的,慢慢悠悠道:“这些调剂都是谢青昀买的,买回来你一点不感兴趣,偶尔喝了次还吐了出来,从那次起你就没再喝过。”
他为什么知道,因为当时裴雪郁吐的时候他也在场,还看到裴雪郁把喝坏肚子的事迁怒给谢青昀,高高大大的男人被他打了好几下还无法还手。
空气仿佛静止流通。
雪郁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听到这句话,先是呆了下,而后愣愣对上傅炀唇角微挑的表情,像是在洞悉什么一样的表情,如狼犬的舌尖冰冰凉凉舔舐着他。
雪郁心脏咚咚乱跳,在暖气烘得足够的厨房中,一瞬间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凉意。
……什么意思。
傅炀仿佛没看到他慌乱的神情,格外浓的黑眸依旧平静,只用修长苍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声线平稳地问:“以前不喝,为什么现在开始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