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能确定,他就是独孤极。
阳关三年的相处,修真界几个月的纠缠,他各种模样她都看遍了。即便换了张脸,她还是能认出他来。
白婉棠心里突然发凉。
这不就是原书剧情吗?
——崔羽灵使计带独孤极潜入了无相城,欺骗崔虚夫妇给他们做掩护,最后踏平无相城。
她急切地去拉藤千行的手,想告诉藤千行这一切。
但望见藤千行欣喜的面孔,她又清醒过来。
比起她这个平安无事从魔堆里回来的,他们必定更相信北冥湘。
若说了,反倒会陷自己于不利。
她松开藤千行,微笑婉拒,从另一楼梯上二楼去。
两楼梯隔着长长的木廊,白婉棠走到与独孤极视线平行的地方,看了他一眼。
他咳嗽着收回目光,虚弱地扶着栏杆缓步上楼。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白婉棠拧眉,跑到二楼,拉上柏怀进屋。
柏怀看出她的焦虑,问发生何事,她直言:“北冥玄是独孤极,北冥青是崔羽灵。”
柏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他不相信白婉棠,只是他不愿相信北冥湘会这么糊涂。
“我逃出独孤极营帐前,把一碗颜料打进了独孤极的右眼里。北冥玄恰好右眼受伤,而且……”白婉棠无法说清她和独孤极的相处,只:“我真的能认得出他。”
柏怀沉默许久,:“我们先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等拿到证据再说吧。”
他的做法无可指摘,白婉棠却摇摇头:“等你修养好,我就开天门去人间,恐怕没时间陪你去试探。届时还得麻烦你为我护法,不能让城中人发现我打算离开。”
她不愿再和独孤极纠缠,也不愿掺和正魔两的战事。
她和柏怀说了玉佩迟了许多天才辗转回到她手上,还有她如今处境的尴尬。
柏怀知她只是想过安定的生活,沉吟片刻,答应了为她遮掩开天门,又:“我会留意北冥家那两个人的。”
白婉棠点点头:“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先前不是说,创造红线牵的宋中前辈在无相城中吗?可否带我去见他?”
柏怀自是快答应。
恰好宋中就住在这客栈,白婉棠上了五楼便见到了他。
宋中看上去四十左右,微胖,但已是渡劫期修为的大能,性子温吞。
听白婉棠是为了解红线牵而来,他弥勒佛一样的喜庆脸上露出为难,“这红线牵非我所创,乃我历练之时,在一废弃洞府里发现的契约咒。如何解,我不清楚。”
白婉棠颇为失望,摩挲了两下腕上已经恢复的朱砂痣,:“那就算了吧。”
反正等去了人间,独孤极就算知她在哪儿,也没法儿去抓她。
柏怀却不肯放弃,“请问那洞府在哪儿?契约咒上可有署名?”
“那洞府在百年前就已毁了,咒上署名已模糊,但有行字依稀能辨认。”
宋中在储物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找出一张残破发黄的纸递给柏怀。
白婉棠出于好奇凑过去看,却见这纸上落款写着:天地为证,世俗不问,吾与长夏,命定姻缘,天涯海角,永不离分。
后面的落款名字模糊成了墨团,但经历过相思冢,白婉棠和柏怀都知,那墨团下的名字,该是藤穹。
白婉棠与柏怀错愕地对视一眼,把纸还给宋中,让他自己收好,别让他人瞧见。
宋中摆摆手:“这东西放我身上也是累赘,送你们吧。也许哪天你们看着这咒,能研究出解咒之法呢。”
柏怀和白婉棠谢,由白婉棠收下这张纸。
走出宋中的屋子,白婉棠心里有了更多关于长夏的困惑。
原来长夏没有骗她,她真的和她的爱人在千年前就缔结过红线牵。是修真界的历史记录和这本书的差错骗了她。
白婉棠收起纸条,不愿再多想那本书和历史记录究竟还有多少差错。
很快,这些就与她无关了。
柏怀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这两日养蓄锐好,选了一天深夜,去到寂静无人的城外,布阵助白婉棠开天门。
尊者令虽内含四方神尊遗留下来的神力,但想催动,灵力和神魂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是以白婉棠这两天也一直在屋里休养,没有再去关注独孤极的事。
待柏怀布好法阵,白婉棠便祭出尊者令,催动其撕裂虚空,降下与人间相连的天路。
夜空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缓缓撕裂,逐渐打开一裂隙。
虚空中的强大飓风几乎冲垮柏怀的阵法,白婉棠的灵力也濒临枯竭。
就差一点。
白婉棠和柏怀都在咬牙坚持,内府发痛,仿佛正被飓风搅动。
终于,一切平息下来,撕裂的空间缓缓降下一月光般的光路。
幸福的自由生活就在眼前了!
白婉棠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开心地蹦跳着,给了柏怀一个大大的感激的拥抱。
柏怀浑身僵直,面上发烫,不自然地咳了咳:“快走吧。我的阵法被虚空中的飓风撕裂过,撑不了多久了。”
白婉棠点头,取出一对蝴蝶玉佩交给柏怀,:“这原本是我想交予湘夫人的。但如今想来,还是你拿着比较好。”
柏怀注视她一会儿,感受到她的信任,与她会心般地一笑,伸手接过玉佩:“定不负你所托。”
原书中,她和柏怀是师徒,后来是令彼此都痛苦不堪的恋人。
但现在,她和柏怀更像是朋友,相处起来比书中舒服得多。
白婉棠心情颇为复杂,和柏怀告别后,踏上光路离开。
看着那裂开的虚空,她心起伏不已。
感觉好像回到了她刚坠入阳关的那天。
没有遇到过独孤极,没有经历过他的欺骗与背叛,这就是她想的正轨,去过自己想的安定生活。
光路走到一半,她忽听下方一声巨响,回头往下一看,心猛地一颤。
柏怀正持剑与一批赶来的无相城弟子对峙。
为首的陌生中年男人,温文儒雅地叫人先把柏怀拿下,弹出一剑攻击。
空间裂隙被这一剑的灵力波动所影响,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婉棠踏上的光路也全然破碎,她自天坠落,听见独孤极的咳嗽声,还有中年男人的厉声质问:“修真界面临大敌,天地将倾,白友还没交出玉佩,这是打算去哪儿?”
这中年男人就是藤穹。
白婉棠灵力枯竭,一个旋身踉跄落地,抬眸看见一身素绣白衣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对她嘲弄地微笑。
他身后走出一白衣女子,对藤穹建议:“那么多正修士被魔族俘虏,死的死,伤的伤。只有白友无论被俘多少次,都是安然无恙。”
“我没有说白友与魔族勾结的意思,只是城主可以先将白友带回府中询问,她是否是有秘法可以逃避魔族的虐杀,她此次破开虚空离开无相城,又是所为何事?”
阳怪气的,一听就知是崔羽灵了。
藤穹温声:“言之有理。”听上去十分客气,却让手下抓住白婉棠。
白婉棠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跑了八百里路为买一根糖葫芦,结果糖葫芦被一群人踩碎,这群人还揣测她为什么跑这么远买糖葫芦,是不是别有用心一样。
她想给这群人几个大嘴巴子。
她就是想“吃糖葫芦”怎么了!
她气得口剧烈起伏,扫视一圈无相城守卫,扬起手中尊者令:“我是神尊枫幽主钦定的下一任尊者,谁敢动我。”
所有人顿时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地蹙眉盯着她手中尊者令。
倘若她手上拿的是苍亭主的尊者令,藤穹无需顾忌。
可那是四神尊之一的枫幽主留下的,其中内含的神力不可想象。把她急了,引爆尊者令,在场除了她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藤穹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脸,:“白友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想问问情况罢了。”
白婉棠收起尊者令,:“我开天门是想试试尊者令有没有用。现在试完了,都散了吧。”
她没有说自己是去人间。
想想看当初魔袭前,修真界召回苍亭主就可知,这群修真界的人是不会管人间的死活的。
他们只想所有有用的人都留下来镇守修真界。
她的谎话蹩脚,但有枫幽主尊者令在,藤穹只得叫守卫们先撤退。
白婉棠扶住本就重伤,如今与无相城守卫对峙,又损耗过大的柏怀,让人来抬他回去,讥讽:“我若是想做什么伤害修真界的事,你们觉得柏怀会眼睁睁看着我做吗?”
说罢,她又不客气地骂:“一群蠢货,好坏不分,你们就听人挑拨……”
柏怀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给藤穹面子,不再骂。
白婉棠适时闭嘴,趁机从柏怀手里拿回玉佩,随着大部队一起回城。
她心里恼恨得命。
以人间如今的封锁现状来说,人间的天门不是随便开的。
开一次天门,三年的周期恢复。
三年,她在书里的死期就在这三年。
白婉棠盯着独孤极的后脑勺,柏怀看出她的怨意,用眼神示意她冷静。
她已经很冷静了,不然她早就冲上去扯独孤极的头发了。
到达客栈后,白婉棠幽幽地瞪了独孤极一眼,嘲讽:“真是难为你一直盯着我了。”
独孤极安静又病弱,却不偏不倚地迎着她的目光,眼底满是轻蔑。
好像在无声地对她说,你逃不掉的。
崔羽灵上前说些什么,白婉棠已带着柏怀回屋,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藤穹看在尊者令和玉佩的面子上,不想得罪白婉棠,将今夜的事就此作罢。
还安抚白婉棠几句,说改日请她去府中参加夫人寿宴。
白婉棠没有气到失智,在别人地盘上不能不给面子,打开门应了一声,“一定去,我睡了。”又关上门。
众人散了,客栈里的人大多也已经休息。
只有崔羽灵和独孤极站在清冷的客栈大堂。
崔羽灵看了眼独孤极,他没有看她,一路盯着白婉棠那紧闭的房门,回了自己屋里。
白婉棠一夜没睡好,她在想怎么报复独孤极。
她起了个大早,去街上转来一圈,带回来一个大包裹。
客栈里的修士们起来用早膳时,她将包裹放到独孤极的面前,对他笑:“昨天晚上对你态度不好,请见谅。喏,我特地给你买了礼物赔罪。”
独孤极心念一动,几乎以为她真的是来赔礼歉的。
可转念他便讥嘲一笑,推开包裹,“不必。”
推包裹时,他无意碰到她压在包裹上的手。
白婉棠习惯了他从前的冷,眼下他这正常偏冷的体温,让她好奇了一下他是怎么做到压制寒毒的,但很快就抛之脑后。
&n“必的必的,你不开那就我来帮你开好了。”
白婉棠打开包裹,从里面拽出一席朱红男装展示到他眼前,笑,“你看你,天天穿一身白,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多不吉利。我特意给你买了一身红的,喜庆。等过两天城主夫人大寿,你可以穿这身去贺寿。”
独孤极喝粥的动作顿了顿,紧握碗勺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定在她脸上,仿佛活撕了她。
白婉棠更来劲了。
她从包裹里又抽出几条红发带:“还有这个,可以配那套红衣一起穿,你喜欢哪条戴哪条,一起戴也是可以的哦。”
“还有这个,红玉佩,红络子,红……”
清脆一声响,独孤极手上的碗勺皆碎。
瓷片扎进他手里,滚烫的粥将他惨白的手烫红,他也浑然不觉似的,死死盯着白婉棠。
白婉棠低呼一声:“呀,你流血了。”
然后,她从袖里掏出一条红手帕,笑眯眯地:“正好,我新买了一条红手帕,你可以用它来包扎伤口。”
说着,她伸手去给他包扎。
崔羽灵想阻止她,但独孤极什么也没说,她便也不好随意行动。
白婉棠以为独孤极会推开她,可他没有。
他任凭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上瓷片拔出,把血和粥清理净,然后扎上那条红手帕。
她给他包扎时低着头。只有他能看到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恼他怎么还不推开她。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玩得开心吗,白仙仙?”
他咳嗽起来,微凉的气息时轻时重地落在她脸侧,“我看你是活腻了。”
白婉棠侧目看他,红着眼眶,眼底有怨恨:“你抢走了我去阳关的手链,现在又毁了我仅剩的退路。你把我上绝路,还好意思说我活腻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好好地活下去,想过上一个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可是遇到独孤极之后,做一个正常人,似乎成了很难的一件事。
独孤极很不喜欢看她哭,哪怕她只是红了眼眶,眼泪还没掉下来。
他还是一瞧见,就觉得烦躁得很,明明他已经连假心都没有了。
他侧过脸去,沉声:“拿上你的这些东西,滚。”
自他和她说话起,他就用了屏声诀,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白婉棠直起身来,恢复灿烂笑容:“我的一片心意呢,北冥友就收下吧。”
她丢下东西就离开。
独孤极看她上了二楼,进了柏怀的房间,没由来地暴躁起来。极力地克制,才没有将桌上的那些红都砸到地上。
崔羽灵看他吐出来似的,赶忙将东西收走扔掉。
独孤极没有阻拦,转身上楼,手上还绑着那条红手帕,没有解。
白婉棠对独孤极的“报复”,远不止于此。
她会在半夜他睡觉的时候,施法让狂风灌进他屋子里。会整天穿一身红,拿着糖葫芦在他面前边吃边晃悠。会阳怪气地见他一回就指桑骂槐地嘲讽他一回……
独孤极每次都被她气得恨不得用眼神活刮了她。
可他还在扮演北冥玄,踏平无相城的计划还没达成,不能对她动手。
白婉棠心里也不好受,她还想拆穿独孤极的身份,让无相城中的修士趁他神魂受损、最虚弱的这段时间,将他出无相城。
但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竟然让藤穹和他称兄弟,派了守卫为他保驾护航,十分信任他。
几天过去,几乎全无相城的修士都知了——北冥玄是藤穹的座上宾,而她白婉棠与北冥玄极不对付。
这么一来,她就算想拆穿独孤极,都没有可信度了。
藤千行这段时间被藤穹派出去办事,北冥珞的寿辰前一天才回来。
他跑到客栈来找白婉棠,:“今夜亥时,城中会有奇景,仙仙姑娘可以和我一起看看吗?柏怀友的身子应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无需你照看了吧?”
临近北冥珞的生日,无相城中确实比先前热闹,很有人间的烟火气。
城中有许多逃难而来的修士,但丝毫不影响无相城中的本地修士过他们寻常的日子。
他们认定只无相城不主动现世,谁也找不到,很安全。
白婉棠也想出去散散心,答应和藤千行一起去逛花灯会。但一直同他保持着距离,免得他误会。
藤千行也不在意,带白婉棠走街串巷,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糖葫芦,拨浪鼓,小糖人,小风车,还有糖画……都是孩子气的东西。
但恰好,都是白婉棠喜欢的。
她吹动风车,脸上露出笑来,心里却困惑,藤千行都是到了摊位立刻就买,没有犹豫,好像早就定好了给她买这些一样。
她脸上的笑收了收,奇怪地看藤千行一眼。
藤千行弯下腰来吹她手中的风车,目光幽远地:“我很早就想为仙仙买这些,我答应过的。”
“答应什么?”白婉棠原以为他是冲着自己的玉佩来的,此刻看来,他倒是像把她当替身了。
藤千行笑:“答应我自己。”
他伸手去拉她,带着她又跑到城中最大的酒楼里吃饭,点了许多菜,红烧排骨,龙井虾仁,辣子,炸……都是白婉棠爱吃的。
点完却又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婉棠摇摇头。吃饭的时候却见藤千行又不怎么吃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吃。
听她说她很喜欢吃这些,他还怔了下,随后笑容更加灿烂。
酒足饭饱,他又带她去逛灯会,买了海棠花灯和花神面具送她。
白婉棠手提花灯,带着面具,和他一起穿梭在热闹又灯火辉煌的街市,终是忍不住问:“藤友,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某个人?”
藤千行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笑着摇头:“只是见到你确实会想起她,但我知,你是你,她是她。”
“她是谁?”
“北冥家的九小姐。我小时候与她一同玩耍,修炼。可她十五岁那年遭遇魔袭,为掩护族人撤退,以身殉了。那时的她在我心里就像是我的妹妹,听闻她的死讯,我着实许久都走不出来。”
藤千行神色凝重又低落,看到白婉棠却又笑起来,“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想到了她。你和她很像。”
白婉棠不介意别人把自己当成妹妹的替身,不是爱人就行。
北冥家的九小姐,书中没提过,但白婉棠穿来后曾有耳闻。
那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天资不凡。可惜和她一样倒霉透顶,十五岁便早死。
她想了想,同藤千行并肩走。
亥时到,街上人反而更多了。都是来看奇景的。
待奇景出现,所有人都自动站到了穿城河两边。
宽阔的河被花灯照成五颜六色,一棵巨树在面上缓缓浮现。
巨树上的红绸姻缘笺随风飘荡,在灯火映衬下格外艳丽。
认出这棵巨树幻影,便是人间的姻缘树,白婉棠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树顶飘扬的红绸像是拍打在了她脸上一样,让她感到耻辱与钝痛。
“这树在无相城归隐后,每年我母亲的生辰前夕,它都会出现。我父亲说,这是他为我母亲创造的特殊阵法,从人间引来的风景。”
藤千行指着那棵树给她介绍来历。
白婉棠不愿去看,别过脸去,却瞧见河对岸,有人正在望着她。
是独孤极,他身边还跟着手提花灯的崔羽灵。
他们也在逛灯会。
白婉棠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发烫。
她曾在树下苦等一夜,等来他一句“可笑”。
如今,他们共同站在了树前,他却是在陪着别人逛灯会,看那棵姻缘树。
她自嘲地笑了下。了自己戴着花神面具的脸,心想他应该认不出她,转过视线不再看他。
“咦,那棵树的最高处有姻缘笺啦。”
“上面还有字!”
对面有两个结伴的小孩儿指着那棵树惊奇地说。
白婉棠立时紧张地看向两个小孩儿。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那姻缘笺上写了什么。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会打到她脸上的耳光。
然而那姻缘笺抛得太高,反而容易让人看清。
独孤极远远地注视着她慌的眼神,以为她是看到他,怕他在混中对她下手,讥诮地笑起来。
那俩小孩儿雀跃地一字一顿:
“白鹤,喜、乐、安、康。”
城里放起了烟火,噼里啪啦,却掩盖不了两个孩子清脆的声音。
——白鹤,喜乐安康。
天上突然下起小雨,滴答落入河中,泛起涟漪。
雨滴落在人身上,冰凉。
“呀,下雨了。”
“还有一行字呢?”
“看不清了。”
独孤极脸上的讥诮退去,怔怔地望着她。
她没有看他,从容自若地回过头对藤千行说了什么,藤千行点点头,她便回头跑出了人群。
几乎没有思考,独孤极直接跳下围栏,从河面越到对岸,挤进人群里追她。
崔羽灵提着花灯愣在原地。
今日他们是受藤穹所托,出来为明日北冥珞的寿辰准备一些小玩意儿。
独孤极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他在一条小巷追上她,她正在买伞。
买了两把伞,都是红的。
她回头看到他,笑起来,递给他一把:“北冥友,下雨了,你伞吗?呀,我忘了,你讨厌红色,你还是自己买把伞吧。”
独孤极没有因她恶意的挑衅而恼怒,在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只你认错,我既往不咎。”
只她认错,他可以将她从前犯的一切错都一笔勾销。
只她认错……
独孤极从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个人让步。
他待她已经超出了对待一个物品的应有的底线,也认了这份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退让。
她既喜欢他,苦等他一夜,为他挂上那笺祈福,又为什么不能认错,留在他身边?
她心里分明是有他的,他不信这么快她就变了心。
他静静地等她开口,等来的却是她用力地甩开他。
雨落在她脸上,她抹了把脸,嘲讽:“你该不会以为,那个写了白鹤喜乐安康的姻缘笺是我写的吧?”
“那天你没有来,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为你挂上笺?”
“我确实在树下等过你,但我没有为你写任何东西。人间的规矩,姻缘笺两个人写。你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从人间皇城来的人。”
白婉棠打起朱红棠花油纸伞,荒唐地笑出声,“想不到,没有心的魔祖也会如此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