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长宁公主返京的日子,早得到通报的穆栩,提前一个时辰就去了城郊三十里迎候,母子二人见面自是分外亲热。不过今时到底不比往日,长宁公主关心完儿子,就立即催促车架速速进城,直道要急着去见孙子。穆栩对此早有预料,倒也不以为意,嘴里还将母亲好生打趣了一番。
母子两隔着车窗说话的功夫,队伍就到了东平王府,穆栩吩咐管家安顿随行人员,他自己则亲自将母亲搀扶着下了马车。方一进仪门,就见黛玉领着宝钗几女列队迎接,婆媳几人寒暄过后,长宁公主关心了几句刚出月子的宝钗和英莲,接着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去了松鹤堂,到了那里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不提。
长宁公主与婆婆张太妃几人略叙了别后之情,便迫不及待的稀罕起了三个孙子孙女,挨着抱在怀里疼爱了一番尤嫌不够,又命侍女将她和穆栩父亲给孩子准备的礼物送进来,亲手给他们佩戴起来。
穆栩见里面闹哄哄的,干脆就找了个借口遁了出来,跑到花园躲闲,直到天色近晚,他估摸着人差不多该散了,才折返了回去。果然此刻松鹤堂只剩下祖母和母亲,以及黛玉母子了。
抱着茂哥儿玩耍的长宁公主,见到儿子进来,顿时没好气道,“这眨眼间跑到哪里去了,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呢?”
穆栩嬉笑着来到母亲身边坐下,嘴里回道,“母亲有事尽管吩咐,儿子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你呀,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没个正经!”长宁公主嗔怪了一句,这才说起正事,“方才进门忘记交代你了,我从辽东带回来一些礼物,你回头命人整理出来,分别给薛丫头和甄丫头,这是为了感谢她们为咱们家开枝散叶。”说到这,她不忘对黛玉道,“当然,还有玉儿这个大功臣!”
黛玉正色道,“母亲说笑了,我身为穆家媳妇,生儿育女本就是我的责任,何来一个谢字?”
上首的张太妃看黛玉有推辞之意,便出声替她做主道,“好啦,你婆婆既然要给你,你就安心收着,可不能寒了她的心!”
《剑来》
黛玉闻言,先起身向长宁公行了一礼,然后才笑道,“那我就收下了,母亲可不要心疼才是。”
“你这孩子,何时学得这般狭促了?”
张太妃笑着说道,“你这还用问嘛,肯定是跟栩儿学得呗,小两口这叫夫唱妇随。”
“不错,是这个理!”
面对祖母和母亲的轮番取笑,穆栩脸皮厚,只当是清风拂耳,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而黛玉就有些受不了了,当即就被羞得面红耳赤、讷讷无语。正在这当,不想坐在长宁公主怀里的茂哥儿忽然就拍起了小手,嘴里还一字一句的都囔道,“娘、羞、羞。”
“哈哈…”房里众人都被茂哥儿这番小儿举动逗得开怀大笑,而黛玉则跺着莲足,走到儿子近前,用食指轻点他的额头笑骂,“你这个小混蛋,娘真是白疼你了!”
倒是穆栩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蹲在母亲膝前,抓住茂哥儿的小手,稀奇的转头问黛玉,“你不是说儿子不会说话吗,那刚才是什么?”
“咦,你要不说的话,我还真没反应过来!”黛玉后知后觉,立时就低头逗弄儿子道,“快,茂哥儿,再叫声娘听下!”
茂哥儿很给面子,又叫了几声娘,喜得黛玉从婆婆怀里抱过儿子,狠狠地疼爱了一顿。穆栩瞧得眼热,也凑过去想让儿子叫爹,谁知他竟理都不理,还将头藏到了黛玉脖颈,众人见了这番情景,不免又是一顿大笑。
长宁公主笑过后,指着穆栩夫妻问张太妃道,“他们这是做什么,茂哥儿难道今天第一回说话?”
张太妃满脸喜色的回道,“正是,小家伙之前怎么哄都不开口,可把人愁坏了,不曾想你这当祖母的刚回来,他就突然开口了。”
“真的?”长宁公主听后,简直是心花怒放,连忙从黛玉手里抢过孙儿,越看越觉得宝贝,“哎幼,我这乖孙儿,可真招人喜欢。”
接下来因为茂哥儿第一回说话的缘故,婆媳几人轮番开始哄着他开口,一时间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六月初九这日是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所以皇帝徒祯早早就下旨要普天同庆。等到了这天一大早,整个神京城都开始张灯结彩起来,各种戏班子、杂技、庙会随处可见,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几条往日就颇热闹的大街,今日更是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穆栩自是没办法去城里见识这番景象,他这日天刚蒙蒙亮,就带上送给外祖母的寿礼,护送着祖母她们的车架向着皇城而去。到了宫里,他先将祖母几人送到慈宁宫外,看着她们被一众太监宫娥接进去后,才动身赶去了大庆殿。
却说穆栩的脚刚踏过大殿门槛,殿内早留神他踪迹的冯紫英就拉着贾琏寻了过来,两人朝他施过礼后,冯紫英就小声说道,“世子,今早金陵那边来信了。”
穆栩眼前一亮,随即向二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便当先朝着殿外走去,冯紫英二人自是连忙跟上。三人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后,穆栩这才问道,“消息如何说得?”
冯紫英抱拳回道,“世子所料不差,那警幻十之八九就是王家之人。”
“你且仔细道来!”
“那日我得了世子的提醒后,就给金陵李贺去了信,经过他一番查探,果真在王家发现了蛛丝马迹。原来那王子腾的堂叔曾有一个女儿,对外说是十五岁及笄前突发恶症而亡。李贺派人找到了她的墓地,又让专业的午作查验了棺椁中的尸体,最终得出结论,那尸体的年龄与王家女根本就对不上,分明是一具三十出头的女子尸身。”说到这里,冯紫英又看了一眼贾琏,贾琏会意补充道,
“内子向她兄长王仁打听过了,据王仁所说,他那位堂叔祖自丧女后,便一向深居简出,只与王子腾等寥寥几人有些来往,而这些人里就包括那甄应嘉。”
“结合你们二人所说,那警幻的真实身份已呼之欲出,但目前咱们还缺少关键证据,轻易还不能给他们定罪。”穆栩皱眉思量了片刻,开口为此事定了性。
冯紫英提议道,“不如先将他们控制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进了诏狱还敢不招。”
穆栩摇头拒绝了这个办法,“不妥,王家是金陵大族,那王子腾更是官居一品,这样做恐怕会引起朝廷和民间的非议,有些得不偿失。”
还没等三人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忽然就听到宫墙之内钟鼓齐鸣,接着就看到不远处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御撵,在一群太监和力士的簇拥下,向着大庆殿方向而来。
穆栩见状,便开口道,“罢了,贺寿大典就要开始了,此事咱们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