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继文摇头,想不起来了。
程灵慧道:“就是奶奶给你说二房那次。她一张嘴,那话一套一套的,难道不是你教的?”
常继文道:“我要是教,也是教之洲,怎么会教一个小姑娘。”常继文这么想是不错的。以前的人注重名声,这么小的女孩儿,要是落个尖牙利齿的名声,对她将来说婆家可是有影响。
陆晓晓道:“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你们家的丫头要成精。”
反常必为妖,程灵慧也不知道该喜还忧,也就揭过关雎的话头不提。起身道:“继文带了好些苏杭的绸缎来,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陆晓晓摆手:“我可不要,拿回去占地方,我也穿不着。你自己留着吧。”陆晓晓现在和村里的妇女们混得很熟,穿衣打扮也越来越像村妇。过去那些绫罗绸缎的衣裳还真是很少见她穿了。
程灵慧道:“那你喜欢什么,说出来让继文给你买。”
陆晓晓道:“我是有一样顶喜欢的,就怕你们俩不肯割爱。”
程灵慧笑道:“买什么关子,你要俺脑袋不是?割去。”说着把头伸了过去。
陆晓晓笑着推她:“好没个正形。”顿了顿,严肃道:“我想要之松做我的儿子。”
程灵慧满不在乎道:“他不整天喊你娘吗?”常之松自幼被陆晓晓养大,真的把陆晓晓当成了生身母亲,和程灵慧并不亲热。反而是程之柏,自小是程灵慧照顾着的。尤其和常之洲亲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
陆晓晓一本正经道:“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我想让之松姓程。”
程灵慧愣住,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常继文。对于程灵慧来说,反正是自己的孩子,姓程还是姓常都一样。可对于常继文来说就不一样。常之松可是人家老常家的种。
常继文显然是不愿意的,说道:“你不是有之柏了吗?”
陆晓晓冷哼:“你又何必往我心口上撒盐?我今天既然说出这个话来,咱们索性开门见山的谈谈。常继文,你希望我是糊涂着呢,还是清楚着?”
常继文寒着脸,没说话。
程灵慧道:“自然是清楚的好。”
陆晓晓摇头:“三姐,我说你什么好?你看着是个明白人怎么总说糊涂话?我要是清楚着,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丈夫来?还是你真心想让我和你共享丈夫?”
程灵慧低头:“哪有什么错呢?”
陆晓晓道:“要是我没有遇见先前那个‘程默之’,也许我也就认了。可我遇见了啊。三姐,就算你不在乎,我也是会在乎的。我这一辈子,就像个笑话。从狼窝出来还是没能逃得了虎口。连爹娘至亲都任由我自生自灭了。可我真的爱着那个叫‘程默之’的‘男人’。除了为我心中那个他活着,我还有什么理由立在这世间呢?”
她语气很平静,看着程灵慧的目光也很平静:“三姐,我其实一早就清醒了。可我不敢让你们知道。怕你们知道了,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可我现在不怕了。我上了程家的宗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孤魂野鬼。三姐,这辈子你欠我一个丈夫,难道不该给我一个儿子来补偿吗?”
她看向常继文:“姐夫,你有三个儿子,给老程家一个怎么了?你要是心里没有程家,干嘛和我争宗谱上的位置?我让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步?”
常继文哑口无言。他当时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至今想起还觉得荒唐,可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如今陆晓晓拿起来说事,他能说什么?
陆晓晓也不着急,坐在一边儿慢慢喝茶,等两口子的结果。那样子明显就是胸有成竹。
时间一点儿点儿流逝,屋里的气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程灵慧有些受不了了,抬眼望向常继文:“要不,就依了晓晓?”
常继文豁然起身:“你生的孩子,你说了算。”话虽如此,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不愿意。说完这话,甩袖出门去了。
陆晓晓虽然知道自己和程灵慧之间只是阴差阳错一场梦,可她甘愿沉沦在这个梦里不醒。她最快意的事就是看常继文吃瘪,见状故意高声道:“谢姐夫成全。”
常继文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的,气得鼻子孔里都快喷火了。‘蹬蹬蹬’就下了楼。头也不回的往大门外走。程灵慧是最怕常继文生气的,一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就心慌。拔腿就追了出去。
常继文心里窝火儿,也不辨东西,只管埋头往前走。程灵慧跟在他后面,也不敢冒然拉他。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村子。等常继文情绪稍稍平复的时候,才发现走到了村子西北方向的承恩寺。
承恩寺虽然离村子不远,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显得阴森森的,一般情况下人们很少到这边来。这也是为什么贺昆把花如烟和程瑞关在这里,好几天都没人发现的原因。
常继文走的急,站在一段残墙前喘息。程灵慧默默陪在他身边。
两人也不知站了多久,程灵慧还奶着孩子呢,怀涨的难受。终于忍不住问道:“继文,咱有话回家说?”
常继文转头:“你还会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哑巴了?”
程灵慧陪笑:“俺不是怕惹你不高兴吗?”
常继文跟个耍赖的孩子似得:“你已经惹我了,我很不高兴。”
程灵慧道:“晓晓也怪可怜的……”
“不听。”常继文捂住耳朵:“她可怜,谁可怜我。我好好的儿子,你一句话就给她了。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大方?”
程灵慧大呼冤枉:“俺不是刚给你又生了一个吗?咱们快回去吧,说不得,你儿子在家饿得叫唤呢。”
常继文伸出手指头戳着她的胸口:“刚说陆晓晓,又说儿子。你心里就没有我。”醋味大的能熏人一个跟头。
程灵慧怀涨的厉害,被他一戳,不由皱眉。奶水惊了,将胸前晕湿一片。捉住常继文的手道:“别闹了。这个样子,让俺怎么回家?”
常继文光顾生气了,没想那么多。这时看见程灵慧的胸襟湿了,也是一愣。他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拉着程灵慧在墙边坐下,伸手就去解程灵慧的衣襟。程灵慧急忙护住:“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
常继文不悦道:“宁肯扔了,也不肯给我吃吗?”
程灵慧知道今天惹他狠了,当下松开手道:“那你快些。”
常继文就是想替程灵慧舒解一些涨奶的苦楚,并没想做什么。好不容易收住心猿意马,坐在程灵慧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程灵慧陪着小心:“别生气了,大不了,俺多给你生几个。”
常继文的目光不受控制的飘向她的胸口:“你说的?”
程灵慧点头。
常继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自嘲一笑:“你和我说的话从来没有算数过。我也不要你的什么承诺。我生气不光是因为你把之松给了陆晓晓,而是你这么做,让我觉得自己跟不受宠的小老婆似得。连自己的孩子都得给大老婆养。”
程灵慧见他笑了,也跟着挤出笑容来:“你是堂堂丈夫,进士大老爷。俺是不受宠的小老婆,这样总行了吧?”
常继文‘哼’了一声:“还不快把你家老爷扶起来?”
程灵慧笑道:“是。”从墙根下站起来,又伸手去拉常继文。常继文顺着她的手劲儿站了起来。
程灵慧牵着他的手:“进士老爷,咱们回吧。”
常继文道:“忙什么。”抬头四顾,一眼看见那尊残缺的菩萨。拉着程灵慧从草丛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
程灵慧顿时明白,他想去看那个菩萨座下的洞。程灵慧土生土长的程家庄人,来这里虽然不多,可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根本不知道菩萨底下还有玄机。也从没听人说过关于承恩寺的只言片语。
从她记事起,这座寺庙就是荒废的。不独程家庄的人,周边村庄对于这座荒废的寺庙已经习以为常。连好奇的心思都没有。要不是常继文今天无意中走到这里,程灵慧大概也想不起来探探菩萨座下的玄机。
常继文拉着程灵慧绕到那菩萨的背后。说是背后,也是猜得。那菩萨只剩下一个大土桩,根本分不清前后。上次的事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如今又到了草木葱茏的季节。菩萨的背后长满了青草,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个门户。常继文和程灵慧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开门的机关。也不知道贺昆是怎么误打误撞把门打开的。
两人只好从后面转到前面。程灵慧让人挖开的洞还在。洞口不大,将就能容下一个人的身子。常继文试探着往里爬,忽听‘呼噜’一声闷响,暗道不好。幸亏程灵慧眼疾手快,把他从洞里拖了出来。要不然非被坍塌的砖石土块埋进里面不可。尽管这样,还是弄了个灰头土脸。
常继文吐出嘴里的尘土,回头看时,原来那洞口已经被坍塌物埋住了。忽然程灵慧拉住他:“快走。”不由分说拖着他就往后退。
两人退了没几步,就见那菩萨的残躯上裂出好几道裂纹,紧接着,地底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发出一声声闷吼。饶是程灵慧胆大包天,此时也有些腿软。
拉着常继文扭头就跑。习武之人,五官敏感。隐约觉得脚下的土地颤抖起来,和那年地动开始时十分相似。
两人跑出去也不知多远,回头看时。那菩萨的残躯已经消失了。同时,大地也不颤抖了。常继文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好一会儿才休息过来。站在半坡上往承恩寺方向看,不但那菩萨的残躯坍塌了,连那几段残墙也倒了。如果不是本地人,远远看去决想不到这里原来有一座荒废的寺庙。
“我想回去看看。”常继文望向程灵慧。
程灵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摇头。刚才的事,足够她后怕好几天了。她怎么能让常继文再去冒险?
常继文道:“那承恩寺有古怪。今天要是不弄清楚,万一日后有人走到这里,遇到了危险可就糟了。”
程灵慧道:“那也不能这么冒失,总要找人商量商量。”
承恩寺的动静感觉上不大,可是传得却很远。尤其是那怪叫声,早惊动了周边村子的人们。以前的人生活的大环境所致,造就了热情淳朴的民风。听见异动,青壮们都丢下手里的活计,义无反顾的来看究竟。
别的村的人都出动了,没道理程家庄离的这么近不来看看的。海爷一马当先,带着子侄拿着各色家伙什就赶来了。程豹不甘示弱,随后也带着人来了。大家伙儿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等到了近前,看见灰头土脸的常继文,大家伙儿就更紧张了。尤其是海爷,对常继文比自己儿子都重视。反复确定他确实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这才放下心来。问程灵慧:“三慧,出啥事了?你俩咋在这儿?”
程灵慧自然不能说两人是生气跑到这里来的,然后因为好奇去爬菩萨座下的洞口。只说是无意走到这里,想给菩萨磕个头,谁知道菩萨塌了,落了常继文一身土。然后就听见了怪叫声。
程灵慧的奶奶年轻时是善佑,对于程灵慧见庙敬神这个习惯,程家庄人见怪不怪。甚至许多人跟着学的。所以,乡亲们也没多想。
这时,周围村庄的人也赶到了。就有站在对面山坡上的人,问先来的程家庄的人:“这里出啥事了?”
海爷回道:“不知道。”
就有人想要穿过承恩寺走过来。吓得程灵慧急忙喊:“别过来,别从哪里走。”
那几人听见了喊,急忙往回跑。面对未知危险的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也不愿意拿性命冒险。
那几人还没跑几步,忽听地底那种怪叫又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大地震动起来。所有的人发一声喊就往西面八方逃散。那几个被程灵慧喊住的人更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就上了对面山顶。
方圆十里鸟雀惊飞,牲畜嘶鸣。
还没等众人站稳脚步,承恩寺所处的那块地方忽然塌陷下去。尘土飞扬,直冲云霄。这里本来是西沟和北沟相邻的一个犄角,相比沟底要高很多。地势也平坦。承恩寺南边有一条小路,是程家庄通往西边村庄的必经之路。
承恩寺一蹋不要紧,连带把那条路也给断了。
对于承恩寺的塌陷,别的村庄并不担心,陈家村和程家庄的村民就不一样了。这俩村一东一西离承恩寺最近,承恩寺的塌陷范围要是再大一些,弄不好会把村子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