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继文紧走几步冲出门,弯腰就是一阵干呕。
花如烟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三嫂,你有了?”
常继文一头黑线,程灵慧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没一个正常的。
好在燕京还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出了门就恢复了正常。所谓正常,就是正常少女的体态步伐。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燕京装作是找人的样子。挨家挨户问人见没见过自己的妹子。把花如烟的模样形容的入木三分。不知道还以为花如烟真是他妹子。
燕京在县城转了一天,看着天色晚了,依照先前的计划佯装疲惫失落的样子往县城外走。
沿路走走停停,不到十里路,他硬是从黄昏走到了月上中天。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说什么不向前了。这也是事先说好的。超过这块石头就不能走了。再往前常继文没有布置人手,怕他真的出事了,这边儿打不上援手。
依着常继文的心思,是不让程灵慧跟着蹲坑埋伏的。可他也知道就程灵慧那倔强的脾气不会听自己的。只好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美其名曰保护自己。他不会承认自己小心眼儿,不愿意让程灵慧和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
眼看着月上中天,燕京那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常继文知道,今天的气力怕是要白费了。正要让人通知燕京回去。一回头发现程灵慧不知什么时候不在身边了。
开始他还以为程灵慧自己走开了,可找了一圈找不到人心里就有些发慌。顾及大局,他也不敢十分大动干戈的找。只是让带出来的衙役等人四处寻找。一直找到天色大亮,城里城外全找遍了,程灵慧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程灵慧去哪儿了?
程灵慧自己也不知道。她本来就在常继文身边。忽然看见身后有个黑影一闪,仿佛个人的样子。她就悄悄潜了过去。谁知还没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处身在一个封闭的石室中。浑身酸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石室中燃着一根牛油烛,光线昏暗。程灵慧的眼力不错,可也是好一会儿才发现牛油烛的阴影里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
“醒了。”那人的嗓音很怪,一听就是假声。
程灵慧望着阴影里的影子不说话。她现在就是别人案板上的一块肉,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人接着说道:“一下子就要了你的命,我还真舍不得。你说,咱们玩儿点什么好呢?”那人站起来,从阴影里走到了烛光下。一身乌云锦缎的袍服,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
“那些寻常的玩意儿我都玩腻了呢,你可有什么新鲜的建议?”那人搓着两只手掌,似乎有些烦恼的样子。
程灵慧下意识向那双手望去。那是一双寻常男人不会有的手。手掌上的皮肤很白,手指修长。如果不是这双手实在太大,会让人以为这是闺中少女绣花的芊芊玉手。
“吴末名。”程灵慧几乎是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她和男人打交道比和女子混在一起的时候多。可拥有这样一双手的男人,印象里只有一个,就是被自己废了一手暗器的吴末名。
那人闻言,明显泄了气。一把掀开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来:“常继文,你这人真不好玩。就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吗?”果真就是吴末名。
程灵慧这时要是能动,一定冲过去暴打他一顿。这家伙也不知什么背景。为非作歹当作戏耍一般。
“常继文。”吴末名蹲在程灵慧身边,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其实你认出小爷也没什么。你废了小爷一双手,小爷总是要找回来的。你说,小爷是要你一双手呢,还是要你一双腿?或者都要?”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抓住了程灵慧的一只手腕。
他这双手虽然伤了筋骨,以后在暗器上是废了,可要扭断一个人的腕骨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些女孩儿是你抓的?”程灵慧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引开吴末名的注意力,直觉告诉她,吴末名真的会扭断自己的手腕。危险的时候尽量保全自己,是人的本能。
“是。”吴末名眉梢一挑。眼底的阴暗把原本该是倜傥男儿的形象破坏殆尽。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儿没有,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程灵慧不由有些愤怒。
“无聊啊。”对于程灵慧的愤怒,吴末名表现的犹为开心:“有本事你打我?”
程灵慧咬牙,可她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让自己的四肢移动分毫。吴末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得意的笑:“哎呀,我忘了。你是钦差大人。包龙图在世。那是要一心为国为民的。你的龙头铡呢?你的虎头铡呢?要不要我送你几口?”
吴末名说到兴起处手舞足蹈。程灵慧确定,这厮有病,疯病。
吴末名自说自话,忽然脚下不稳一跤跌倒。他躺在地上大笑,比那天在叠翠园还要笑得声嘶力竭。不大的石室回荡着他的笑声,震得人耳鼓发麻。
吴末名笑够了,在地上爬呀,爬呀,一直爬到程灵慧身边。凑到程灵慧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忽然发现我不喜欢女人了,我喜欢男人。男人……”他像是说着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话还没说完就又开始笑:“你说,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死?哈哈……”
“你为什么不说话?”吴末名笑着,忽然翻身一只手扼住了程灵慧的脖子,嘶声叫道:“说话,老子让你说话。”
程灵慧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却像烂泥一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啊……你还老子的手……”吴末名疯了,他松开掐住程灵慧的手,对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程灵慧就是一顿疯狂的拳打脚踢。
程灵慧也不知自己挨了多少拳脚,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亏。气得胸腔中一团怒火,都快要炸了。她发誓,如果她活着出去了,一定把吴末名这混蛋削成人棍。
喉头一甜,嘴里涌进一股腥咸。程灵慧知道那是鲜血的味道。吴末名下手丝毫没有留情。
吴末名不知是不是被程灵慧嘴角淌出的鲜血拉回了神智,忽然住了拳脚。他伸出如玉的手指头沾了一些血迹,放到嘴边,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轻舔舐,半眯起因为癫狂而显得迷离的眼睛,嗓子里发出类似猫咪一般的咕哝声。
他似乎十分享受这鲜血的味道,舔完了咂咂嘴,似乎回味一般。忽然睁开一双黑眸瞄向程灵慧的嘴角,下一刻就扑上去犹如饥渴的婴儿终于寻找到了母乳,迫不及待的吮吸。
程灵慧成功被他的疯狂举动气晕过去。
程灵慧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醒来时仍旧是黑夜。心里一阵阵发空,眼睛也有些模糊。周围的景物都好像在移动。她喘息了片刻,才发现那些景物是真的在移动,而她现在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她暗地里使了使劲。还是使不上力气。耳朵里嗡嗡直响,头脑阵阵发昏。
她也不知道背着自己的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人要把自己背到哪里去。想到自此恐怕再也见不到母亲和常继文,胸口就堵得慌。眼泪啪哒、啪哒就往下落。
泪水滴在背着自己的那人的后背上,那人的脚步停了停:“二哥,你醒了?”
你猜这人是谁?竟然是贺昆。
过山彪牛七的拜把子兄弟,老五贺昆。贺昆这个人是个憨直的。不大辩得清善恶,但是重情谊。认准的人和事不知道回头。
当时和程灵慧结拜的是牛七,可他认为牛七的兄弟就是自己的兄弟,对程灵慧打心眼里亲近。就连程灵慧射死牛七,他也觉得这是他们兄弟间自己的事。虽然抱怨程灵慧,却从没想过要报仇什么的。他觉得程灵慧杀牛七是程灵慧不对,自己要是杀程灵慧就是自己的不对。许程灵慧不仁但自己绝对不能不义。这才是兄弟。
要是别人杀了牛七,这货绝对不能这么淡定。非把那人破家灭门不可的。
浑人的逻辑别人是没法明白的,也是他憨人有憨福。开州府外护住了吴末名,不知道触动了吴末名哪根邪筋,连他带李大力全在那桩剿匪案里捡回一条命。
之后,贺昆和李大力都跟吴末名在一起。吴末名在这里,那么贺昆的出现就不奇怪了。
“你要背我去哪里?”程灵慧说话都有气无力。
贺昆迈开大步:“咱也不知道。都是自家兄弟,咱不能看着老四折磨你不管。就趁他不防备,把你偷出来了。老四那里是回不去了。咱哥儿俩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听俺的不?”程灵慧强自抓住恍惚的神智。
“听,只要不是让咱去找老四算账,余下的咱都听。”
程灵慧道:“那好,你背俺去县城。”
贺昆头摇的像拨浪鼓:“咱知道你是官,要是去了县城,你一定带官兵去抓老四。大哥已经死了,咱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程灵慧只能扯谎:“俺受了重伤,再不找大夫医治就死了。你只管背俺去县城,俺保证不难为老四就是。”
贺昆有些为难:“二哥,你说话算话,可不能骗咱。”
“不骗……”程灵慧的声音已经低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贺昆有些发慌,怕她真的死了。转足往县城方向狂奔。
常继文这边儿,已经失去程灵慧的踪迹三天了。正在惶惶难安的时候,县城负责值守城门的兵士来报。刚刚有人自称常继文,被兵士扣住,押送了过来。
听到消息,常继文一个书生比赵桥那几个会功夫的人动作还快。几步就奔到了前堂。一眼看见被一个彪须大汉背在背上的程灵慧,常继文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程灵慧一路上强自提着心神,不让自己昏过去。当看见常继文的时候,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直觉。
贺昆可不管那些,粗着嗓子叫道:“大夫呢?你们谁是大夫?快看看咱二哥咋了。”
邓苦一跃上前,笑道:“俺就是大夫。”
贺昆将信将疑:“你可不要骗咱,咱可不是好欺负的。”说着话将失去意识的程灵慧放在旁边的一张椅子里。
常继文想要上前看看程灵慧的情况,被贺昆一下子挡开:“你不要过来,耽误了大夫给咱二哥瞧病,咱可是会打人的。”
邓苦一看程灵慧的样子,就知道是中了迷药。可他给程灵慧吃下解药,并不见程灵慧苏醒。而且,程灵慧的脉搏虚弱的有些不正常。他抬头望向贺昆:“她怎么成这样儿的?”
贺昆低头不语,眼睛下意识向程灵慧颈间瞟。邓苦一把翻开程灵慧的衣领,只见程灵慧的脖子上胡乱裹着一块和贺昆身上衣服一个颜色的布。布上被洇出一团墨黑,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邓苦几下把破布解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程灵慧的脖子上有一处明显是牙痕的伤口。伤口很深,还在冒血。幸好没伤到主血脉,要不然现在在众人面前的程灵慧就是一具尸体了。
赵桥虽然站的远,可习武之人目力都好。看见那个伤口,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抛了过去。
邓苦会意,伸手接住,拔下瓶塞把药粉洒在程灵慧的伤口上。那药十分神奇,程灵慧的伤口立刻就止住了血。常继文撕了自己中衣递了过去,却被花如烟挡开,嫌弃道:“那么脏,怎么用?”说完拿出一卷也不知道她用来干什么的白布条递给了邓苦。
邓苦快手快脚的把程灵慧颈项间的伤口裹好。抬头道:“俺医术不好,还得找个精通的大夫来看看。老三这样子像是失血过多。”
花如烟看向贺昆:“说,你把我三哥怎么了?”
贺昆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娇小的花如烟面前忽然就失了威风,躲着花如烟的目光:“咱没有。这可是咱二哥,比亲哥还亲的二哥。咱就是放自己的血也不能伤害自己亲哥。”
常继文已经趁他不注意走到了程灵慧身边,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贺昆一见,不干了。一把把程灵慧抢回来:“你干啥?”
看见常继文吃瘪,花如烟有些得意的瞟了他一眼,向贺昆道:“你可防着他点儿,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整天打三哥的主意。”
贺昆道:“你这小妹子也不用唬咱,这人咱认识,是二哥的姐夫。小白脸儿,不中用。咱是怕他把二哥摔了。”一句话说的赵桥和燕京都是一阵不自在。尤其是燕京,大概是干飞贼那一行的惯走夜路,不大晒太阳,尤其的白皙。
当然,沈聪的白不算。沈聪的白跟白纸一样,都没有活人气儿了。而且沈聪年纪也大了些,不能算小白脸儿。
贺昆把程灵慧抱去了客房。不一会儿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夫就被请来。
巧了,这大夫竟然是沙溪县人。和程灵慧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也姓程,叫做程小山。他给程灵慧把了脉,脸色有些不太好。问道:“谁是这闺女当家的人呐?”这话可是又说道,旧社会的女子讲究个三从四德。
三从就是从父、从夫、从子,女子连自身都做不得主的。以程灵慧的年龄来看,所谓当家人不外乎父兄和丈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