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纪小,哪怕有心藏着,面上还会显出来两分。
那一瞬间,林毓婉脸上交织着愤怒、不甘、嫉妒,让本来她柔和秀气的面庞变得扭曲起来。尽管这表情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但黄芷心还是看见了。
黄芷心觉得瘆人,还有点诧异,平日里,林毓婉对她还挺不错的,两人几乎做什么都一起,怎么现在就变了,这般见不得她好呢?
就算当初因为普陀山被燕三搭救,林毓婉也喜欢上燕三了,大可让家中替她说亲,而非在知道她喜欢之后,做出明面上为她谋划,背地里坏人姻缘的事。
这盛京男子又不是只有一个,何必弄得谁脸上都不好看呢。
不过,若是她知道燕三公子和林毓婉定亲了,她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黄芷心突然有些后悔,她要是嘴严一点就好了,要说也是等定亲之后再说。
不过,婚姻大事,凭父母做主,林毓婉说过她母亲想多留她两年,应该也没什么。
黄芷心道:“林姐姐,你没事儿吧,怎么这样看着我?”
林毓婉笑了一下,道:“前几日妹妹还一口咬定说我也喜欢燕三公子,如今这般不声不响去说亲,倒也没顾着别的呀。看来你我的姐妹之情,还是比不过妹妹对燕三公子的钟意之情。好在我是真的不喜欢燕三,就先祝妹妹得偿所愿了。”
说着,又笑了,“你放心好了,我没怪你。”
黄芷心心道,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况且,当初林毓婉在芳菲宴上嚷嚷,也没见顾着姐妹之情呀,如今倒反过头来说她了。
林毓婉拍了拍黄芷心的肩膀,“好妹妹,不过是一个男人,何必让你我闹得这么不开心。你就要说亲了,咱们就摒弃前嫌好不好?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问和燕三有关的事了,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黄芷心能信就有鬼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刚才林毓婉脸上那样不甘愤怒,她怎么可能信?不过两家关系摆在这儿,总不好闹得太僵。
她点了点头,道:“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做不得准呢,不过我只和姐姐说了这事儿,姐姐嘴最严了,我自然是信姐姐的。”
街上人声鼎沸,吵吵闹闹,屋里面两个人心思各异。
林毓婉自是不会往外说的,她傻吗?
她得好好合计合计这个事儿,就为了这口气,也不能让黄芷心如愿。
“放心,我是肯定不会外传的。”
*
因为要商议亲事,沈氏又特地办了场宴会,请了安康侯夫人和她娘家大嫂杨氏作陪,连着黄夫人那边请的,几人相约去京郊看梨花。
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曾经有诗将雪比梨花,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而梨花洁白胜雪,又有花香,掉落花瓣时,如落雪纷纷,从前冬日的时候不觉得雪稀奇,现在反倒是想赏梨花了。这春日想要出门拿什么做由头都行,梨花、过阵子的柳
絮杨絮,各种花花草草……众人也知道,沛公之意不在酒,议亲才是要紧之事。
如今燕国公府几个姑娘,燕明芸她们还太小,燕明茹下半年要出嫁,如今正在家中嫁妆,不想出门。
沈氏就带了明荞出去,出门前嘱咐道:“要多看看黄家小娘子的性子和为人,你三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也好,其他事,在外不可乱说。”
沈氏指的是孟小娘的事儿,到时沈氏会对黄夫人会说燕明泽生母病逝了,不然府上出了这样的人,对其他儿女的婚事也有影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般。
燕明荞明白,在外面说话要过脑子的,“上次和黄小娘子说话,倒觉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沈氏道:“等日后分家,也相处不了多少时日,不爱惹是生非就好。”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觉得没什么问题,母女两人就出门了。
另一边,黄夫人也邀自己的闺中密友林夫人一道去城郊看梨花,她总不好一个人去,顺道也想让林夫人帮忙看看燕国公府是否可以结亲。
这位林夫人,就是当初和燕国公府议过亲,而后又不了了之的工部尚书府的夫人。
盛京城就这么大,兜兜转转碰见也不稀奇。
只不过,林褚和燕明玉已经各自婚嫁,燕明玉成亲都四年了,总不好真当了仇人,从前也在宴会上林夫人见过沈氏几次,林夫人想,当初要是没他们退了一步,燕明玉哪找得着这么好的亲事,沈氏该谢她才是。
她便应允去了,想着把女儿带上,出去见见人,日后也好说亲。
但林毓婉死活不愿意去,还在屋子里哭个不停。林夫人一问才知道,当初在普陀山后山,燕明泽帮过她黄芷心三人,结果却是黄家去说亲了。
其中缘由,都是林毓婉哭着说的,林夫人只听女儿的话,自然觉得是黄芷心算计太过。
她也能看出来,女儿怕是一颗心,早就系在燕三公子身上。
林夫人又想起为林褚议亲的事了,当初也是看重燕国公府家境好,沈氏疼爱嫡女,但给女儿的陪嫁再多,也及不上男子分家产分得多。
这庶子和不承爵的嫡子分的是差不多的。
可是两家都要议亲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盛京又不只他一个男子,咱们不掺和。”林夫人劝了两句。
林毓婉哭着道:“当初大哥不也和镇北侯夫人议亲来着吗,如今不也是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林夫人神色发怔,这话好像也没错。
只要亲事还没定下来,谁知道两家议亲了。
*
今日是三月二十四,临近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燕明荞出门就穿了一身薄衫,打扮的也素净,她知道今日谁是主角,不能抢了黄家小娘子的风头。
而黄芷心比上次芳菲宴那次打扮得更为明艳大方,黄夫人也是将女儿朝着长辈喜欢的模样打扮的
,一身丁香紫色的衣裳,首饰精而不多,也没上妆,素面朝天的,但是人长得水灵,模样很是喜人。
见到沈氏后黄芷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沈氏笑着褪下个玉镯子给她,她便和燕明荞去一旁说话了。
燕明荞带着赵芸安黄芷心去看梨花,她道:“芷心姐姐今天真好看,母亲也是,非要叫我来看梨花,姐姐这么好看,我哪顾得上看花呀。”
黄芷心有些羞涩,“明荞妹妹也好看。”
赵芸安跟着说了一句,“燕五,你嘴这么甜,是不是早上喝蜜了呀?”
燕明荞道:“我看是你想蜂蜜喝了吧?哎,你瞧我带了什么。”
她从怀里拿了两个荷包,里面垫了张油纸,东西的模样很好看,颜色各异,各种形状的都有,什么小狗小兔子,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形状栩栩如生。
燕明荞晃了晃荷包,“猜猜看这是什么?”
赵芸安道:“莫不是琉璃?听说琉璃通透,这看起来像得很。”
黄芷心:“是不是糖呀?明荞你刚才说了蜂蜜,而且闻着有香味,我猜是糖。”
燕明荞道:“这让我怎么说好,这又好看又聪明的,芷心姐姐你猜对了,不过芸安说得也不错,以后就叫这个琉璃糖了,的确是状如琉璃,味道呢则是糖的甜香味。你们可以尝尝,不同颜色的味道不一样呢,现在呢,糖赠佳人。”
燕明荞给了两人一人一袋,这带出来就是为了哄人开心的。
黄芷心笑着收了,拿到糖,她尝了一颗,是淡淡的草莓味。
她心里不免多想了些,今日明荞和在那日在芳菲宴上见到的不太一样,虽然为了她来,但也没忽视赵芸安。
好像只要燕明荞想,就能把所有人都顾及到。明荞考虑得也周全,今日她来,光想着见沈氏,要得体大方些,但没想到还有明荞她们。
而且若亲事成了,明荞就是她小姑子,怎么都没想着准备一些礼物呢。
真是失策。
而赵芸安来是有吃的万事足,她和明荞也熟悉,大大方方就吃了,“嗯,不错,好像是凤梨味儿。”
“是有凤梨味的,就是不知道你吃的是不是。”
赵芸安闻言,张起嘴巴给燕明荞看,“那你快看看是不是!”
燕明荞:“你可别过来。”
三人一阵笑闹,在梨树下恍若一幅画。
远处沈氏看着,不由一笑,“这些孩子,还是同龄的在一块儿,能闹腾调皮些。听着她们的笑声,心情都好了不少。”
安康侯夫人道:“谁说不是呢,我看着明荞性子沉静中带着活泼,念安,还是你教导得好呀。”
夸明荞就是夸沈氏,夸沈氏就相当于夸赞燕明泽,帮着说亲,自然捡好话说。
安康侯夫人这回相当于媒人,她已经做坏过一次媒了,这回很是用心。
沈氏不敢居功,忙道:“这些孩子我没怎么管过,都是天性使然。”
黄夫人
年岁比几人都长(),毕竟黄芷心是老来女?()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她年岁差不多比沈氏大一轮。脸上皱纹也多些,笑起来很和善。
她道:“芷心是被我惯坏了,别看现在有模有样的,平日里娇气得很。”
沈氏说道:“女孩子娇气些也好,明荞也这样。”
黄夫人能看出燕明荞是娇养出来的,单看衣着打扮,别看今日打扮得素净,可是身上哪样都不是便宜货。不过这样一看,把女儿嫁到燕国公府,她也能放心,哪怕嫁给的是个庶子,但只要燕明泽稳重上进,沈氏做婆婆的大方得体,日后日子也会好过的。
况且,尽管黄启已经辞官了,可学生有的是。虽人不在朝中,但人脉还在,日后燕国公府哪个儿子出息还说不准呢,这仕途还得自己走出来,不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黄夫人看中的就是夫君和未来婆婆,日后燕国公府肯定要分家的,就是她对燕明泽了解还不太多,不知他生母如何,可别两个婆婆。
杨氏适时对着安康侯夫人道:“那边梨花更好看,姐姐陪我去瞅瞅吧。”
也是把地方留给两人,说一些别人不方便听的话。
等人走远,沈氏挑挑拣拣说了,大意是,这个儿子从前教养都在他小娘那边,前几年他小娘病逝了,他回萧阳守了一年孝。
在越朝,丁忧只为父亲母亲,往上一层,祖父祖母。这样说好听些,也解释了为何燕明泽回萧阳一年多。
其他事,比如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永宁侯府的庶子。还有一个妹妹,如今年岁尚小,养在另一个妾室身边。
沈氏最后说道:“明泽他平日里都在书院,回府的时候很少。长这么大,功课好,是他自己上进,也是我这个做嫡母的不尽心。”
这样听着黄夫人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就等过些日子再出来,好见见燕明泽,若是满意,等个两三个月,亲事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就是黄夫人有些疑惑,今日她邀林夫人一块儿,已经约好了时辰,但现在林夫人都没到。
这边坐着喝茶赏花,过了好一会儿,林夫人才带着女儿过来。
林夫人见沈氏也说了话,只不过神似有些异样。
这丝异样很快就消失在林夫人脸上,不过偏偏叫黄夫人留意到了。而林毓婉一直乖巧坐在林夫人身侧,就给几位夫人问了安,安安静静的,很是娴雅。
林毓婉平日总爱穿一些素净的颜色,看着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跟朵小白花似的,今日却穿湖蓝色,首饰也多了些,倒是大大方方的。
众人赏过梨花,中午去盛京城内的留香楼吃了顿饭,沈氏做东,先问了几个小辈们的口味喜好,不过也单是为了黄芷心一人,期间还给黄芷心夹了菜,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沈氏挺满意黄芷心的,而燕明荞也觉得黄芷心性子和婉,天真浪漫,还蛮可爱的,若是嫁进来当嫂子也挺好的。
普陀山的事是那两成可能自然最好不过,若不是,燕明荞向外说没人信,还会波及燕国公府
()的名声。
就算告诉母亲,没有证据的事,也不能拿燕明泽怎么样,就算在家中兄弟姐妹有矛盾,在外面都是燕国公府的子孙。
燕明泽总会娶妻的。
燕明泽既然是真心想娶,谋求的最多也就是仕途前程,有黄家在,他会对黄姐姐好的。
燕明荞这样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燕明泽已经十七岁了,娶妻算晚的了,但他没通房丫鬟,在这点上和父亲就不一样,对娘子应该是一心一意的。
总归要娶妻的,娶一个省心些的也好。
沈氏跟着这群人周旋了一天,好在结果令人满意,回府就歇着了。而另一边,黄夫人让女儿先回去,跟着林夫人一块儿逛了逛首饰铺子。
她还记得林夫人来时见沈氏的眼神不太对,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佯装叹气,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可知我的长子林褚,曾经和燕国公府的二姑娘议过亲,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二姑娘嫁给了镇北侯,成了镇北侯夫人。”
她敢这么说,是笃定黄夫人不敢往外说,如今燕明玉是什么身份,谁敢在后面说闲话,更何况是说到沈氏面前去。
两个人一块儿说的话,没第三人在场,说出去谁信呀。
日后,不管这门亲事落到谁头上,就算尚书府和燕国公府结亲,那也是沈氏的原因,而非她之过。
黄夫人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原来是这样呀。”
那倒是需要再斟酌斟酌了。
“你也别听我胡说,这亲事还是得抓紧些,不然真被别人抢先了,都没处说理去。”林夫人选了一只蝴蝶叉子,喊伙计过来结账。
有人来了,黄夫人不好再多问,但神色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府之后,黄夫人还一直想着这事儿,但她后来又仔细想了想,这燕国公府的二公子、三娘子都已成亲,还都是在燕明玉成婚之后,若真有什么,亲事哪那么容易?
不过也没准儿,林家的事儿,别人根本不知道,今日若不是听林夫人亲口说,她怎会晓得。
还是再看看吧,女儿年纪还小,能再拖拖。
本来这月月底,燕明泽从书院回来之后,就应该约着出去见见人,但黄夫人以时间太仓促为由,给推拒了,定在了四月月底。
沈氏觉得这样想也正常,又不是愁娶愁嫁,慢慢来得好,便没放在心上。倒是燕明泽因为婚事的缘故,对正院恭敬了不少,回来的时候给沈氏买了点心。
其他孩子尚且有小娘贴补,燕明泽一个人,沈氏知他手头紧,“钱自己留着花吧,功课上多用功。眼看着也议亲了,不过黄家小娘子年岁尚小,恐怕不会及笄后就成亲。读书上缺银子就去公中支,我也盼着你明年会试能中,可以入朝为官。”
沈氏比任何人都盼着燕明泽能够安定下来,黄启在京中人脉甚广,也能有助益。她不盼着燕明泽光耀门楣,只期望他别惹是生非就好。
燕明泽点了点头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也多谢母亲为我操持婚事,母亲这阵子辛苦了。”
沈氏:“这些是我应当做的。孟氏那边,我对外人说的是她已病故。”
燕明泽明白,最近不会去探望了。
亲事定下来,他也算走出来了,从前种种,该当过眼云烟放下才是。日后他有岳家帮扶,官途也不会差。
至于假想若没做那些事,会不会走得比今日更远,燕明泽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想罢了。
月底这两日,他就留在家中温书,没有去黄府探望。
府里安静,没什么大事,晚上家宴也顺顺当当,就很稀松平常。
燕明荞的感觉就像……再也不用担心突然打雷,突然下大雨,突然刮大风,突然下大雪,有一种分外安定的感觉。
顾绵问她为什么这样的时候,燕明荞就笑而不语,这事哪儿好细说,“反正就是高兴,我一高兴呢,我就请客,我就请你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绵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真的呀,那我要把盛京所有街的小吃全吃遍!”
燕明荞:“……咱们不是已经吃遍了吗?好吧好吧,那就再吃一次,吃完我还想吃再去吃留香楼,我发现留香楼的饭菜也很好吃。”
顾绵捧着脸,“那我们先去看兔子,看完兔子就出门,如何?”
燕明荞今日就是想来看兔子的,因为再过两天她就要来月事了,来月事肯定就不方便出门了。
那六七天不出来,兔子该把她忘了,所以肯定要趁着月事之前把兔子看够了。可是书院放假,现在顾言应该也在家中,他在的话去看合适吗?
燕明荞悄悄咪咪地问,顾绵悄悄咪咪地答,“有什么不合适的呀,你们比我还先认识呢。”
怎么不合适了。
燕明荞:“就是不太合适嘛。”
她都十三岁了,该注意点男女之防,在外碰见也就罢了,这是在太傅府,怎好去顾言院子。
顾绵拿她没办法,“不然我让……不是,我问问兄长什么时候出门,他放假回来要么去庄子,要么去书坊,不常在家的。”
燕明荞:“好呀好呀。”
顾绵道:“屋里书你随意看,点心随意吃,茶水随意喝,我去去就来。”
燕明荞不知怎么想到了,幼时二姐姐给她讲书,说是叫《西游记》,每次那孙猴子去打探消息,都是说俺老孙去去就来。
就还挺像的。
顾绵风风火火去了兄长院子,院子只有两个守门的婆子,小厮不在。窗子支了起来,屋门也开着。
顾绵能看见兄长正在写字,闻声抬起头,隔着一道窗子问道:“有事?”
顾绵如今也机灵了,不会横冲直撞直接问了。
她道:“三哥,你什么时候出门呀?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根糖葫芦好不好?”
顾言道:“今日不出门。”
顾绵:“可是我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