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早晨」
尽管最近五条悟忙得脚不点地,依旧匀出了时间,陪伏黑惠去了趟京都。
想要真正掌握十种影法术这类逐渐沿袭下来的祖传术式,只是自己琢磨,进度会肉眼可见的缓慢。
就像平安京之前的刀具常为蕨手刀,从平安京开始,刀具逐渐演变成太刀,自安倍氏族被灭,清原氏族独占奥州东北以上,战争的频繁爆发使得刀具进一步演变,逐渐有了现在武士刀的雏形。
同一个道理,古老的术式一开始并不是如今使用者熟悉的模样。要更加原始,经由使用者不断改进,发掘出新的用法。
这也是咒术御三家为什么对相传术式如此重视的原因之一。
如果只是依靠术式的强弱,每个时代都有蹿出来的天才——比起那些随着时间更迭诞生的崭新术法,相传术式才是真正宝贵的「遗产」。
拥有五条家祖传的「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本人绝对不会承认,但五条悟很小的时候也曾因为六眼吃过不少苦头。在真正掌握咒力之前,「六眼」对他来说是彻头彻尾的负担。
家里的人一向不会要求五条悟做什么,或者说,他们采取的是「溺爱」态度。
没人指望未来家主能在几岁的时候就掌握多么高深的内容,能在一群不怀好意的诅咒师围猎中平安活下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五条悟偏不。
他从小就开始恐吓当时教授咒术的「老师」,成长速度堪称恐怖。等到了能识字的阶段,耐着性子泡在书库,从历代留下的记录中寻找能对弱智拳打脚踢的方法。
恐怖的天赋加上小屁孩傲慢的性格,咒术界的天才就是这样诞生的。
“所以啊,禅院那群小心眼的家伙多半不会把多年对术式的研究倾囊相授。你直接去书库,把有十影记载的书全部搬走。”
去往京都的路上,五条悟根据自身经验这么对伏黑惠传授道。
“有人拦你的话直接开揍,打不过就喊救命,我会带着禅院老头子来看热闹……来主持公道的。”
伏黑惠听是听到了,没功夫回应,他正在车后座拿着五条悟的手机奋战。
冒充家长向学校请假这种事他干得轻车熟路,麻烦的是,作为初等部三年级学生,他正值升学关键期,偏偏还碰上了个极度负责的班主任。
「虽然伏黑同学成绩没有下滑,但课程已经落下很多了。」
「上周他在学校和同学起纠纷的事情您知道吗?」
「有空的话还是希望您能来学校一趟,讨论有关伏黑同学的升学问题。」
……
伏黑惠接连回了无数个「好的」,「知道了」,「会抽出时间的」,等手机那头偃旗息鼓了才抬起头。
“不能把我的家庭情况改成孤儿吗?”他说,“五条先生你占着监护人的位置也没有做过什么事吧?反而比较麻烦。”
“诶,怎么是这样的态度。”五条悟假模假样擦擦眼角,“是因为步入青春期所以开始讨厌起监护人了吗?这样可不太好,伏黑惠小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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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有关你影子里的那个人。”
“怎么了?”
“原来他真的是人啊,居然也需要吃饭和睡觉。”
“……”伏黑惠第一次沉默了,半天才说,“请说些更有常识些的话,拜托了。”
“我还以为惠不想和我说话呢,原来也在期待着呢。可以哦,这点要求监护人还是可以满足的。”
“……”
“除了早上起来发现影子里的人快饿哭了,还有其他异常吗?”
其他异常?
伏黑惠心情复杂。
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异常吧。
伏黑惠有晨练的习惯,今早天还没亮,他睡起来,发觉玉犬有些不安分。
检查术式后发现,影子里的那个人缩成了一团。
影子中本身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偏偏两只玉犬还围在他周围拱来拱去……这样一想是有些惊悚。
这么想着,伏黑惠发动了术式,想把人先带出来。这次对方倒是没有推辞了,握住他的手离开了漆黑的世界。
骤然接触到光线依旧适应了一阵,从紧合双眼到试探着掀开眼皮的这段时间,青年一直抓着掌心的手掌没有松开。
“早……早上好……是早上了吗?”青年蹲在地上垂下头不断调整呼吸,还不忘和伏黑惠打招呼。
声音很缓,伏黑津美纪也常用这类语调说话,慢吞吞的,但每个字都讲得很清楚——可伏黑没从他姐姐口中听过这类局促的语气。
伏黑惠撒不开手,只能也蹲下来,犹豫再三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背。他并不能言善辩,回了句:“日安。”
青年今天也没能好好站起来,尝试几次都摔了回去。
伏黑惠心想着「影子和现实世界应该是完全颠倒,如果真的是普通人的话,这么来回切换是会有些不适应吧」。他刚打算搭把手把人扶起来,青年先嘀咕了句什么。
仔细一听——“完蛋,又忘记吃饭了,好饿。”
说完,他顿住,悄悄抬起头又“刷”地一下低了回去。伏黑惠没能看见他的表情,但灰蓝卷发下的脖颈紧绷着,耳朵开始泛红。
「原来他也是要吃饭的。」这是伏黑惠的第一个念头。
「好像是个很腼腆的人。」这是伏黑惠的第一个念头。
“要一起吃早餐吗?”这是伏黑惠说出的话。
青年依旧垂着头,手指动了动:“麻烦你了。”
只要不接触,对方就会回到影子里,这导致就算伏黑惠去厨房也必须带着他一起。
说是厨房,其实也只是由过道和墙面圈起的狭窄空间,毫无空间利用率的构造完全是在浪费房屋面积,这带的租金便宜是有道理的。
伏黑做着玉子烧,
()青年则站在一旁,手掌轻轻贴在他挽起袖口的左手手臂上。
他毫不避讳地好奇打量着周围,视线从双人成套的水杯、餐具、挂在墙上的围裙……最后落到伏黑惠的侧脸。
伏黑惠没打算向陌生人解释什么,看差不多了,对青年说:“麻烦递给我餐盘。”
吃饭的时候也很麻烦,要是两个人中有一个左撇子还好,偏偏两人的惯用手都是右手。挣扎了半天,青年满脸纠结地开始尝试用左手持勺,安静吃起早餐来。
这个场面出奇的诡异——伏黑惠是这么觉得的。
即使是伏黑津美纪没住院的时候,伏黑惠也不常和人一起吃饭。
他们姐弟俩的时间对不上,伏黑惠习惯很早出门晨练,然后就随便买些饭团一类的东西去学校了。
午餐在学校解决,放学后视情况而定,如果校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那就是五条悟来接他一起出任务了。
五条自然是吃过晚餐来的,他没有照顾小孩的意识,偶尔想起来问上一句,伏黑惠也会嫌麻烦而直接说「我吃过了」。
和陌生人坐这么近吃饭……
伏黑惠默不作声用余光打量着青年。
他是吃饭很文静的类型,左手使用餐具还是有些不自在,为了避免食物在中途掉下勺子,干脆把头垂得低,吃完一口之后又坐直,明明很饿但还是选择细嚼慢咽。
脸颊肉会在咀嚼的时候鼓起来,能填饱肚子似乎是件幸福的事情,所以眼睛稍微虚起。
青年的眼型本身偏圆,即使虚起也能剩出些蓝,被廉价的阳光晃出水色,全部盛放了下来,化为没缘由的平和。
没有厨师会不喜欢这种食客,哪怕只是简单的玉子烧,做得既没卖相,味道也就那样,但他依旧展露出了全然满足的模样。
或许是对视线敏感,哪怕是藏得很好的目光也被本人察觉到了。青年鼓着腮帮子转过头,停在伏黑惠脸上的视线比呼吸还轻,像羽毛划过脸上的细绒。
「怎么了吗?」眼神是这个意思。
伏黑惠移回了视线。
吃饱之后,青年的精神好了不少,跟着伏黑又去了趟厨房收拾东西。听着水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叫泉鲤生。”对方突兀开始的自我介绍,“暂时会叨扰一段时间,不过不会太久。这应该是单纯的意外……虽然我也不能确定。”
“你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在影子里?”
“呃……这件事说来很复杂。抱歉,我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了吧。”
伏黑惠抿着唇,完全是出于礼节回答:“也没有到影响的地步,只是想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放着不管我也会消失的。”泉鲤生对这件事说得很笃定,下一秒又开始气弱起来,“好像也不能放着不管,今天要不是你想起我的话,搞不好我会饿到抱着影子乱啃……说起来,影子有味道吗?”
好奇怪的问题。
从伏黑惠的表情看出了想法,鲤生不
好意思说:“我也是第一次住别人的影子,幸好没有幽闭恐惧症,还蛮新奇。”
好奇怪的人。
从厨房手连手出来,走到一半,泉鲤生又轻轻收拢了掌心。
伏黑惠看去,鲤生指着卫生间的方向。
指了指,又指了指,再指了指,最后也没好意思憋出一句请求的话。
伏黑惠思考了会儿:“我没有你能穿的洗漱用品,换洗衣服也没有。”
鲤生立刻接上一句:“我简单洗下脸就好,也不用换洗衣服……暂时不用。”
去了洗手间,伏黑惠靠在门边看他单手接着水胡乱往脸上拍,头发打湿了也不管,到最后领口也润了一片。
因为没有毛巾,他闭着眼在洗手台边摸索着纸巾,伏黑惠本想给递去,手撞在了一起。
伏黑惠顿住了,鲤生倒是很自然沿着他的手指向下摸索,成功找到了抽纸。
简单洗漱完毕,青年又道了次谢,没什么郑重的意味,像是随口一提。
好奇怪的态度。
鼓捣完乱七八糟的事情,伏黑惠打算出门了,泉鲤生也准备回到影子里。
在踏入影子之前,鲤生突然上前一步。
在那股偏凉的水汽下,伏黑惠下意识想要后退,因为手腕被对方握住而没能得逞。
这个时候,他的力道又大了起来。
泉鲤生理了理伏黑头顶乱翘的发梢,心满意足退回原来的位置。
“翘起来了。”说完,他自己笑了,“好像本来也是翘起来的,不过这样看起来翘得比较有型,嗯。”
放在以往,伏黑惠肯定自己会提出类似指责的措辞。五条悟成天把「青春期的小鬼真难缠」挂在嘴边,或许也有一定的道理。
他不需要别人来干涉什么,越插手就会让他觉得越烦躁。
“你头发也很乱。”伏黑惠像是不服气,说。
“哪里哪里?”鲤生开始单手拨弄起自己的卷发,越弄越乱,几簇直接翘起在外面,逼死强迫症,“现在呢?现在好些了吗?”
“完全没有。”
“那算了,反正要回影子里嘛,也没人看见。”
等意识到的时候,伏黑惠已经踮起脚,帮他理起了头发,泉鲤生也很配合地弯下腰。
从伏黑惠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他高挺鼻梁两侧睫毛的颤动,以及很淡的雀斑。
即使停下手,鲤生也没忙着起身,掀开眼皮向上看着他:“好了吗?”
伏黑惠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
伏黑惠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
彻底没入影子前,青年举着手挥了挥,又竖起大拇指:“一路顺风。”
去和五条悟碰面的路上,伏黑惠都在琢磨。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好像不是对待出现在自己影子里的陌生人该有的态度。
和伏黑津美纪一起的独立生活让他习惯了对待任何事都抱有警惕,要说的话,唯一能算「冲动」的,恐怕也只有小时候答应了五条悟这件事。
那个时候年龄还小,小过头了,津美纪母亲留下的生活费也所剩无多,所以也能说得过去,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就说不过去了。
反思下来,好像也只能用「奇怪」这种单薄的词汇来形容,奇怪的人,奇怪的性格,奇怪的态度,奇怪的融洽。
和五条悟碰上面,男人有些意外:“你怎么一大早就搞得这么深沉,青春期直接进化到中年危机了?”
“……请不要说这么恐怖的事情。”
“没有你的表情恐怖哦,惠。”五条悟笑笑,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拉开车门自己坐上了副驾座。
伏黑惠跟着上了车。
本来今天没工作,但因为五条悟拜托而临时充当司机的辅助监督向他打招呼。
“早上好,伏黑君。”
“日安,伊地知先生。”
等到了京都,车停在了禅院老宅门外,伏黑惠又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叫泉鲤生的青年,好像没问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