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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作者:守月奴字数:3362更新:2024-06-26 03:50

大梁边境,

昆城。

不同于边境的闷热,昆城的夏日是属于潮湿雨季的,前几天被一场大雨淋湿的屋檐,直至今日也未晾干,空气里都泛着水汽,直叫人怀疑会不会待久了,身上都会生出苔藓。

曾击破的城墙早已修补好,旧砖与新石堆在一块,看起来分外滑稽,像是两面不同的墙被强行拼接起来。

士兵站在城墙之上,警惕地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丛林,即便是鸟儿扑翅惊起的枝木,也会被紧紧盯上半天。

而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却有女人斜靠在一处石砌垛口处,单手拿着张信纸,乐得出声。

这人头戴凤翅兜鍪,身着朱漆山文盔甲,腰间系着把唐氏横刀,举手投足利落干脆,不见丝毫拖沓,即便随意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盔下面容与盛拾月有四分相像,却比盛拾月更锋芒毕露,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从眉间划至的左脸的刀疤极狰狞,却不损害她容颜半分,反倒添了几分狠厉的野性。

偶有士兵视线转来,便会露出敬畏神色快速挪开。

显而易见,这人便是被大梁百姓称作战神,以赫赫战功被圣上破例封作武将之首,寓意可以武治世、威信安邦的武安君——叶危止。

旁边被绳索捆住的少女不由探头,想看看到底是封什么信,才让心狠手辣的家伙露出这样温和的表情。

叶危止眼下心情颇好,也不管对方的越矩,甚至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小侄女的信。”

她笑起来的弧度不大,只是眼睛稍稍弯起,眼尾便折出几道细纹,又道:“周围人都哄着她,都一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娇纵得很。”

再看那两张一前一后送来的信纸上,一张大半都在抱怨叶危止说话含糊、虎头蛇尾的,另一张的一分之一都在嚎头疼药苦。

那少女闻言,便忍不住撇了撇嘴。

如今谁不知道大梁头号纨绔的名声?所做的一堆荒唐事甚至传到了塞外,比她那位据言有芝兰玉树之姿的扶光太女,更名声远扬。

再说,若不是有她这个小姨刻意庇佑,周围人又怎会将盛拾月宠成这样,罪魁祸首也好抱怨其他人?

叶危止没再多说,又垂眼看向信件,瞧见盛拾月问她,能不能将阿娘的手镯送给宁清歌时,表情变得复杂,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结果还是这样。”

少女不明所以,下意识问道:“你在说什么?”

叶危止的眼尾笑意淡去,眼眸中的寒意重新凝聚,恢复以往模样,便冷声道:“不如我们再谈谈,南诏国的坤泽公主,为何会突然亲自带兵袭向昆城吧。”

再看旁边少女,容貌确实不同于中原人,五官轮廓妩媚得近乎妖艳,如玻璃珠子的眼眸更是灵动非凡,手腕脚踝都系银铃,随着动作,铃铛作响。

听到叶危止的话,也未露出慌张神色,反倒向她贴上来,打蛇上棍道:“你

先将我解开,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贴上来的唇划过脖颈,她故意吹着气,落在对方喉管上。

叶危止不气反笑,笑意不及眼底,只道:“解开?给公主一个下蛊的机会吗?”

她又道:“我留于南诏的探子已经回来了。”

听到这话,那少女终于露出一丝慌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声清亮的金属摩擦声,叶危止手腕回转,出鞘的长刀划破周围空间,以极快速度挥来。

少女瞳孔一缩,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看着银白刀刃越来越贴近自己。

垂落发丝被劈落,少女汗水如雨落下,再看那刀刃堪堪停在脖颈一毫处,只要再稍靠近,就能轻松划破她的血管。

疯子!

她脑中冒出着两个字,完全不顾自己是否在她怀中,说动手就动手,要是刀刃一歪,脸上刀疤恐怕又得多添一道。

相对于执刀威胁她的右手,左手却莫名温柔,拦腰将人抱住,将已经腿脚发软的少女牢牢抱紧,压低的声音如同情人的呢喃:“南诏皇帝身受剧毒,已命不久矣,病床前发出话来,立下大功、得百姓拥护者,可继承皇位。”

她低笑了声,又道:“公主是想拿我的项上人头去换皇位?”

“你倒是大胆的很,你那些个哥哥姐姐见到我,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腿抖得和弹棉花似的。”

目的被看破,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色,刚准备咬舌自尽,那冰凉刀刃就贴上她脖颈。

叶危止则低头,唇瓣在对方发间厮磨,温情脉脉道:“你可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别忘了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侍从,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她突然笑了下。

少女背后一寒,无法克制的恐惧涌上心头,正破口想骂之时,那人却道:“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南诏。”

 少女懵了下,继而才反应过来对方想做什么,冷汗瞬间冒出。

那人却自顾自地喃喃道:“早该结束了,耽搁了那么久,害我连小九的婚宴都没赶上。”

忽有大风起,将薄云吹得碎开,分作一片片白花,往远处吹,直至遥远的汴京。

已筹备许久的武举,终于在前几日落下帷幕,这回的武状元爆了个大冷门,既不是颇受瞩目、却因坠马断手而错失比赛的屈钰,也不是屈家这类从小被家族培养,以武举为目标的子女,而是个寒门出身的女性乾元。

据说侍人传旨时,那武状元还在房里补鞋,思索着下一顿晚饭在哪。

这事不过一日就传遍整个汴京,就连陛下为安抚朝中大臣,特意定下的屈家武探花都无人理会,纷纷往新武状元那儿跑,即便是出门走了几步这样的小事,都会被人传出来念叨、模仿,期盼着自己家也出个寒门状元。

屈家一群人虽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大梁武举分为二步,先是考校弓马,也就是骑射与步射,两者皆过者,再比较技勇,拉硬弓与举大石,力量越大者,分数越高

,之后才到殿前文试,文试成绩与武试成绩相加,再进行排名。

若说草莽占着力气大,赢了他们这群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倒也正常,可连文试都占不到半点便宜,就很可笑了。

不管旁人如何评说,反正盛拾月听到这事时,笑得从床头滚到了床尾,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群天不亮就起床,天黑才睡下的人在刻苦什么,完全是做戏罢了!

再过几天,夏苗便开始。

随着城门打开,先是由六马拉动的龙辇驶入出,再到皇嗣、二公,还有此次夏苗的重要人物,那位寒门武状元,其后就是诸位官员与各家子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驶出,很是壮观,惹百姓围绕,驻足凝视。

那些个年纪尚小的子女,见此情况便忍不住得意,暗自后悔为什么没将年前新缝制的衣袍换上,只能将头抬高、脊背挺直,像只骑在马上的大公鸡。

盛拾月当然不在此中行列。

甚至连马都懒得骑,拽着宁清歌就入了马车,冰鉴往角落里一放,酥山与果盘摆好,脑袋压着宁清歌大腿,人往软垫上一躺。

相对于在烈日炙烤的其他人,她这一路当真是滋润的很,连抬手都懒得,想吃什么就张张嘴。

旁边的宁清歌就会放下手里的书,按照她哼哼唧唧的指示,挑选到盛拾月心仪的食物,再用小勺舀起,喂到唇边。

眼下,盛拾月正含着颗荔枝,腮帮子鼓出一个球,话却不见停,嘀嘀咕咕道:“他们不热吗?“

自然是热的,为显仪态,个个都穿着窄袖繁纹的干练骑射服,各种配饰全往身上戴,却不见戴帽遮掩阳光,生怕遮住陛下偶然看过来的目光,错失了并不存在的关注。

在这点上,宁清歌没有惯着她,曲指弹了弹对方额头,力度不算重,连个红点都没能留下,只是做个样子惩戒罢了,继而斥了句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盛拾月便笑,刚想转身往对方怀里埋时,却听见外头传来小声的惊呼声。

盛拾月动作一滞,便瞧见车帘上映出一道灰影。

有人朗声道:“今儿天气正好,九皇妹骑马转转吗?”

来人正是六皇女盛献音。

说来厉害,那日挥刀伤了对方后,盛拾月曾派人去打听,却得知六皇女虽受不轻的刀伤,却一日都没有耽搁,第一日一早就爬起上朝,举手投足一如往常,不见丝毫异色,可见城府之深。

若不是盛拾月亲眼瞧见她面容,又与她缠斗许久,必然要怀疑那晚的人到底是不是六皇女。

唯一能看出端倪的,只有方画影无意提起的一句,似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从地下石洞中搜到的证物被几次翻动过。

盛拾月自然明白她在找自己掉出的玉质小章,那日她昏迷后仍紧紧拽在手中,叶流云便觉得这是个重要物件,硬将印章取出、藏好,等会她醒后才告诉她,免去了被旁人瞧见的麻烦。

盛拾月话风一转,便道:“六皇姐有空过来?我今儿犯懒,就先躲在马车里偷些凉,不和其他人抢风头了。”

盛献音闻言,宽厚一笑,又道:“你犯懒就犯懒,怎么连宁大人都带走?”

原来是为了宁清歌啊。

盛拾月眉梢一挑,便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旁边的女人,还记得上次对方特地上门接人的事呢。

宁清歌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垂眼看她。

盛拾月小声哼了下,便扬声道:“六皇姐是来找我家夫人的啊?可是什么事吗?若无事就算了,她还得给我剥葡萄咧,没空到外头晒什么太阳。”

她声音被刻意加重,尤其是我家夫人四字。

马车外的人笑容一僵,果真被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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