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荒从井里一露头,就看到一个人蹲在井边盯着自己,哪怕他是个僵尸,在毫无心理准备情况下也被吓了一跳。
他大惊之下生怕遭到对方攻击,立刻放松手脚,身子往下落了一截,临近地洞时才用力撑住, 急忙抬头往上看,那人并没有出现在井口。
“怎么会这样?那么大一个人就在头上,我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不但活人的气味没闻到,死人气味也没闻到,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关注着头顶的动静,一边紧急思索着:“究竟是什么人?刚才太慌了, 连那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身上一点气味都没有,难道是个修行之人?他已经发现我了, 我什么不追过来呢, 甚至都不低头看我一眼?”
丁荒越想越疑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感觉井上没有一丝声音,那人似乎没有动弹,便又缓缓往上爬动。
他的动作异常小心,到了井口感应了好半天,忽然把脑袋伸出去看了,却又和那人看了个眼对眼。
这次他做好了防备,一下把手爪探了过去,直抓那人的脸面,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被他一爪包住了脑袋。
“唔?怎么没反应,是个死人吗?”
丁荒很是意外,要是死人的话他早就闻了出来,为何一点气味都没有?
他手里抓住那人的脑袋,一下蹿出井口,四下看了一圈,原来是个破旧的木棚, 里面散落着一些发霉的柴草,正中一口水井边沿坍塌了,好像是个废弃的柴房。
感应到柴房内外没有人迹,他这才扭头查看手里的怪人。
那人穿了一件仆役的短衣,应该是府里的仆人,身体也是正常男人的模样,但却非常轻,身子发瘪,手脚也软绵绵的。
“是假人吗?”
丁荒放开手里的脑袋,此人立刻瘫软在地上,身体塌陷了下去,再看面目,是个年轻男人,并不是假人。
“怎么好像没骨头呢?内脏肌肉似乎也不见了!”
丁荒踢了男人几下,感觉就像一具填充了少量丝绵的,不合格的人形玩具。
他又用脚在男人身上轻轻踩了一遍,便猜到对方是什么东西了, 这是个套着人皮的人偶!
“是谁造了这个假人?放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弯下腰正要解开假人衣服检查时,忽然闻到一股腥臭血气从井里传来,然后又听一阵吱吱乱叫,好似有大群老鼠要从井里跑出来了!
“又是老鼠!”
丁荒心疑,来不及多想,看到棚子顶上有破口,纵身跳了上去,藏在棚子顶上。
在屋顶往周围一看,发现这里是刺史宅邸的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周围挤着几间破烂土屋,还长了许多杂草杂树,一看就不经常有人来这里。
“吱吱吱!”
井下的叫声越来越近,丁荒从棚子顶上的缝隙里看下去,只见百余只毛发锃亮的青毛老鼠从井口爬了出来,围在假人身边转着圈的嗅。
这群老鼠的口角都长着细长的肉须,像蚯蚓一样不停蠕动。它们的个头有大有小,大的足有一尺长,数量也少,只有四五只,最小的只有一颗花生那么大,密密麻麻数量极多。
肉须老鼠乱哄哄的叫着转圈,边转边调整顺序,越转越整齐,最后变得井然有序,互相用肉须缠住前面老鼠的尾巴,形成了连头衔尾的好几圈老鼠。
“吱!吱吱!”
为首的一只大老鼠突然停在假人的头部,回头尖叫了两声,像在指挥后面的老鼠喽啰。
老鼠们一下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音。大老鼠便爬上假人的脸,从假人的嘴里钻了进去,它身后的老鼠也鱼贯而上,动作流畅的跟着钻了进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老鼠钻进肚子里,假人的身体逐渐饱满了起来,身体各处皮肤都有老鼠蠕动。
等到全部老鼠都进入体内,假人的身体丰满了,不再有鼓起。身子抽搐了一段时间,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垂着胳膊和脑袋,仰面站了起来,然后又快速扭动了好一会,终于变成了真人的模样。
“咔咔!咔咔!”
它的眼睛里也有了活人的光彩,嘴巴张合了几下,发出一阵暗哑又尖细的怪声:“吱吱!呃呃呃……哦哦……吱……哦……我、我……”
“我来了!”
它努力好半天才调整好声音,双手掐住脖子说道:“两天没有附身血肉傀儡了,傀儡血肉都枯了,再次施法好吃力啊!”
“都是金岩上人那老家伙,插手我的事情,让我不敢轻易施法。今日再不对那赵广施法,他的肉身就臭了,再也难以保持住,我只能冒险了。”
它放下手,面上带着冷傲之色,撇嘴说道:“金岩上人,你走你的道,我办我的事,我们互不干扰,你若敢破坏我的好事,我饶不了你!”
假人说话的动作神情就像真正的活人一样,丁荒除了闻到老鼠的味道也看不出真假,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好厉害的邪术!”
丁荒心中惊叹,血肉傀儡倒也罢了,他在大榕寺早就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老鼠,竟然能操控血肉傀儡!
“这群老鼠里面没有成精的,施法者不可能是其中的老鼠!他一定是通过老鼠远程遥控着血肉傀儡。”
“这种老鼠长着肉须,肯定是一种异兽,它们不但能接受施法者的命令,还能操控血肉傀儡。如此奇物,一定要抓一些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呢。”
他在棚子顶上紧盯着假人,就见假人扭了扭脖子,忽然动作一停,自语道:“怎么有这么浓的尸气?哪里来的?”
它使劲嗅了几下,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顶棚说道:“味道是从房顶上传来的,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散发出怎么浓烈的尸气?难道是僵尸?”
“不可能啊!刺史家里怎么可能有僵尸?而且这么浓的尸气,至少也是三阶僵尸,要是出现在这里,早就把一院人都吃光了,哪能如此平静?”
“奇怪了,我出去看看。”
假人自言自语着,脚下朝柴房外面走去。
“没有掩息袍真是不方便啊!”
棚子顶上的丁荒头疼起来,趁他出去的瞬间,又悄无声息的从破洞里落到柴房里面,藏到了墙边的柴堆后面。
假人的感知能力似乎很不太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动静,围着柴房转了几圈,又踩着木头爬上来查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这里是块养尸地?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莫非今天时间特殊,尸气才爆发了出来?”
假人疑惑不解,原地思索了一会,摇头道:“算了,时间来不及了,以后再来查尸气来源,先去给那赵广施法要紧。”
它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衣服也都收拾好了,这才离开柴房,轻手轻脚的往灯光亮处而去。
丁荒身上尸气太浓,怕被它发现,不敢跟的太紧,就在视线之外闻着味道追踪过去。
此时是后半夜,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刺史宅邸里不见一个人人影。假人走出一段路,总算碰到了一队人,急忙躲了起来。
丁荒一看,正是范捕头一伙衙役,他们扮做夜间巡查的样子,手里提着灯笼,安静无声的走着,眼睛朝四处扫视。
待范捕头一伙走开了,假人走出藏身地,继续往前走。丁荒找到空当,急忙对范捕头打招呼。
范捕头好不容易找见到他,大喜过望,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其他衙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慢慢前行,范捕头则走了过来询问。
“你们就在附近巡视,听到我叫你们立刻赶过来,不然就不要轻举妄动。”
丁荒嘱咐了他一句,又伸手说道:“我的袍子呢?”
“在这呢,我知道丁良帅要用,一直带着。”
范捕头从腰间解下包裹递给他。
丁荒接了过来,迅速穿到身上,顿觉身心一松,仿佛赤身裸体终于穿上了衣服一样。
他也不多说,挥手让范捕头走开,闻着味道追了上去。这次不用担心气息泄露了,追到十几步外,紧跟在假人后面
假人一路再也没有阻碍,很顺利走到一处院子的后墙边,在墙边逡巡片刻,最终找到一个位置,面对墙壁比划起来。
丁荒一看,正是刺史的住所,紧靠砖墙的大屋就是刺史所在的卧房。
“它要施法了。”
丁荒藏在树丛里看着假人,心道:“这东西到底和刺史有什么仇怨,明明可以轻易杀死刺史,非要把对方整的想死都死不成!”
假人左右看了看,双手在胸前结了个手印,嘴里念念有词,手指上长出了几根长长的肉须。
它体内老鼠也活跃起来,皮肤上鼓起了许多小包,从里面钻出无数根鼠肉须,身上就像长了一层肉色茸毛一般!
“呔!何方妖孽,在此害人!”
它正使到紧要关头,忽听院子里一声低喝,一个黑影跃墙而出,半空中刀光一闪,往它头上落下!
“啊!吱吱!”
假人身上肉须刷地缩了回去,尖叫一声,条件反射的趴在地上,四肢着地,溜着墙脚就蹿。
“哼哼,还跑?”
黑影没想到它见面就逃,愣了一下,大笑一声,提剑追了上去。
丁荒在一旁看的清楚,来人正是他在刺史卧房里看到的那个面目阴沉的和尚。
“蠢东西,跑什么跑!~”
假人跑出几步,忽然破口大骂,一下站了起来,面对和尚张口吐出一大股灰尘!
“呀呔!”
那和尚赶的太急,来不及收脚,眼看就要撞进烟雾之中,腮帮子一鼓,也是一口口水喷了出去。
“呼!”
口水弥漫着一股酒气,在空中变成了水雾,一下和灰尘混合在一起,但还是没有止住灰尘的势头,依旧朝和尚扑来。
“火焰刀!”
和尚低喝一声,一刀斩出,刀身摩擦空气,带出一溜火星。
“砰!”
水雾一下燃成了巨大的火球,将假人喷出的烟雾瞬间湮没。
“哈哈哈,雕虫小技……啊呀!”
和尚正得意时,忽然惊叫起来,左手在面上、脖子上乱挠,好似痒的难以忍受一样。
“哇啊!什么东西,好痒!”
和尚越抓越痒,直扔了戒刀,撕开衣服,双手在身上乱抓,抓的满身是血还是不能罢休。
“呃……我……咳咳……呃……”
他说话的声音也变的嘶哑了,最后发不出声,只能伸长脖子躺在地上打滚。
“嘿嘿嘿,我的佛首鼠身上纤毛,岂是一团酒火就能烧光的。”
假人穿过烟火走上前来,站在和尚身边咧嘴笑道:“这些纤毛极细极韧,还有倒刺,可以钻进活人毛孔,不停往里钻,中者奇痒无比,无可解救。吸入喉咙,也会戳伤嗓子和肺脏,让你说不出话来。”
“哼,你这秃驴坏我好事,就等着痒死吧!”
它用力踢了和尚一脚撒气,抬脚跨过和尚,走到先前位置,自语道:“那秃驴刚才的叫声不大,应该不会引来旁人吧。”
说着四下打量了一番,又对着墙壁,掐了个手印,开始施法。
“嗡嗡嗡,嗡嗡嗡……”
“什么人!敢伤我同伴?”
它念了一通,面色逐渐露出喜色,正高兴时,又听墙头有人低喝,又是一道剑光斩向头顶!
“……今晚怎么这么倒霉!”
假人郁闷不已,仰头就是一口鼠毛喷了上去。
来人见状,脚尖在墙上一点,翻身越过鼠毛,左手一扬,几颗光点射向假人。
“噗噗噗噗!”
假人也不躲避,被四把飞刀射在后背,体内吱吱一阵惨叫,流出!几股老鼠血。
“呼!”
假人扑到那人跟前,又是一口鼠毛迎面喷去。
“天罡煞气!”
那人刚刚落到地上,躲闪不及,口中低喝,手里长剑交叉挥舞,激起一阵劲风,将鼠毛尽数吹了回去。
“吱呀!”
假人被自己的鼠毛扑了一脸,眼睛睁不开,惊叫着往后急退。
那人站稳脚跟,又是几把飞刀扔了出去,人也跟在飞刀后面追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