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定远侯府。
更深露重,会客堂内,云战遣散了一众下人,他和姜离的手边都只有一盏早就凉透了的茶水。
云战一身素色长袍,眼圈之下是浓厚的疲惫,鬓角之间已隐约可见白发。
“唉,你既铁了心要用云凝的性命去铺路,不如就让她死在宫中算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与你阿婶见到她呢?”
姜离目光微沉:“我以为,阿叔和阿叔会想见她最后一面。”
“这孩子是我们当年捡回来的,也不知怎么就养成了这副样子......终究也是喊了我们十几年的爹娘,任凭她做了再多错事,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死在面前,总是不大忍心的。”
姜离说道:“她投靠赵太后,害了沉落的母亲和妹妹,血债血偿,死得不冤。留她最后一口气,也是想让阿叔和阿婶断了最后的念想,阿叔觉得呢?”
闻言,云战抬眸,他细细打量了姜离好几眼,目光逐渐迷惑,“离儿,你怎么了?你这是在试探阿叔吗?”
“试探?”
姜离皱眉,不明觉厉道:“阿叔,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明白?”云战面色涨红,他猛地一站起身,看向姜离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失望。
“昨日一早,云凝和傅让不就让你的人给接走了吗?你手下之人也是该好好训练一番了,接人便接人吧,何必要动手打伤护卫和小厮呢?”
云战完全不听姜离解释,只是一味的埋怨责怪道:“成了,总归人都被带走了,多说无益。离儿,你也别怪阿叔说这些难听的话,云凝是有滔天错处,以死赎罪,不可惜。”
“但我和你阿婶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啊,你不能因为你一个云凝,就牵连整个云家啊,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姜离双手逐渐握紧,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寒意。
谁,究竟是谁,谁能猜透看穿她的筹谋布局,提前带走了云凝和傅让。
一开始,她将云凝和傅让留在定远侯府,就是为了借助云家之势以作遮蔽掩护,可现在......
“阿叔。”姜离直面云战,一字一顿道:“我从未让人来带走他们。”
见姜离神色严肃认真,云战也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他急忙从袖间拿出了一枚白玉平安坠,递到了姜离的面前,说道:“你瞧一瞧,来人就给了我这个,说是奉你之命来提云凝和傅让。”
姜离一怔:“白玉平安坠?”
“是呀,这坠子我也见过的。是当年你赢了衡儿的马球,得来的彩头,后面一直佩戴在疏儿身上。”
暖白玉珍贵异常,实属罕见,能遑论这样镂空雕刻的工艺,也不怪云战会轻信来人。
姜离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辨认着。
越辨认,心越慌。
祥云纹是对的,磨损程度也是对的,就连那一处细微的裂缝竟然也是对的。
这一枚平安坠和赵子攸身上的那一枚完全一模一样,可是,可是赵子攸的那一枚已经被她拿走了,就藏在坤宁宫中。
具体的藏物位置就连碎星和残月都不知晓,可若是仿制品......太像了。
看着姜离逐渐不善的面色,云战也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错信了歹人,一颗心心不免高高揪起。
云凝和傅让两个人是姜离这整盘棋局中可定生死的两枚棋子,一旦脱离了手心,落入他人之手,对于姜离来说,将是致命一击。
“离儿。”
云战起身走向姜离,年近半百的大将军此时面上却是一片慌乱,“你一直在为云家铺垫退路,那你......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啊?”
姜离抬眸,问:“想过什么?”
“自然是想你的前程后路啊!”
云战急了,语速极快:“如若云凝和傅让落在了赵端或是谁人的手中,一旦东窗事发,阿叔可以带着云氏一族远离长安,以求避祸。可你呢?你是中宫皇后,谋害亲王、残害妃嫔,戗杀太后,搅乱朝堂,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全是杀头大罪啊!”
闻言,姜离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道出了一句足以吓死云战的话:“既是血债,那用性命来偿便是。”
云战瞳孔猛缩,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这孩子,胡言乱语的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姜离腾的一下站起来,周身气压极低,神情淡漠。
她说道:“阿叔,我不会退,同样的,您不许退,不能退。远离长安只有死路一条,除非这皇城之中是一场无可逆转之死局。否则,绝不要想到退这一步。”
从前,姜离总听父亲,还有阿兄和阿姐在书房商议政事。
听他们说,朝政便如一盘棋局,多变危险,表面顺风顺水,实际不知何时便会吞灭执棋之人。
现在这棋局临近尾声,果然越发的有意思了。
“我还要去趟皇宫,阿叔稍歇吧。”
说罢,姜离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云战见状,急忙喊她:“离儿!不管这坠子是真是假,只要的能够知道此坠存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