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境当初也不知杨蕊有这一层身份在,查到时还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他再三确定,杨蕊真是被母亲弃了才松了口气。
蛮夷重男轻女,生男可上战场,生女被看作浪费家中食物,尤其是杨蕊这种有大庸血脉的,回到蛮夷多半也是生不如死。
她母亲没带她回去,对她也算一种保护。
“属下失职。”
苏晚吟道,“我没有责备同知大人的意思,感谢你还来不及。我没想到杨蕊假戏真做,若没有她这个身份秘密,当真不好处理。”
“如今却好,不必我们亲自动手。”
*
眼看着苏晟因为苏照意被送回来,又和程家闹了一场,程家扬言苏晟欺瞒他们,定要告御状,请陛下作主。
初八祭祖,德庸帝没带太子,已是因此对程家不满,苏程两家终于撕破了脸。
苏照意被程听澜折磨的骨瘦如柴,一门心思等着程时安回来翻身,结果骤然得知自己不是苏晟的亲生女儿,一夜间险些疯了。
回到苏府,连个过来端茶递水的都没有。院子里的婆子丫头各个都能对她翻白眼,指指点点。不用她问,柳伊的那些事就都知道了。
大小姐的梦碎了,未来世子夫人的梦也碎了,到头来连庶出、外室女的名分也没了,成了被人耻笑的野种。
采屏见她失魂落魄,眼里无光,这么冷的天连鞋子都不知道穿,顿时心中畅快,终于可以告慰采莲的亡魂了。
“二小姐。不对,将军说了,不准再叫您二小姐,可是···叫什么呢?”
“不要脸勾搭程家少爷的野种?”
“还是···被程小姐摁在地上喝脏水还叫嚣着要当人家嫂子的低贱之辈。”
采屏每个字咬得真切,语调又慢又充满嘲讽,看过去的眼神更如鄙视过街老鼠,“将军还是心善,让你养好身上的伤再搬出翡翠院。”
“去后院陪您母亲也好,或者跟奴婢一样伺候将军都成。”
“若我是将军,留着这么个野种在眼前,心里不痛快,丢出去让人践踏才能消气!”
本以为苏照意会破口大骂,不料她突然起身撞开采屏,赤脚踩着雪往后院跑。
院子里的丫头直当她疯了,也没人敢拦。
后院的门落了锁,门缝里能看到真正疯癫的柳伊,她披头散发在院子里转圈,时而对着天空咒骂,时而又低头抚摸着肚子喃喃自语。
苏照意一肚子狠话哽在喉咙,指甲在门上划出长长的新痕,“你怎么能疯···”
“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是将军府的小姐,程公子回来会要我的对不对···”
“我能盼到那一天,做了世子夫人,你也沾我的光。你快告诉他们你没有对不住父亲!”
她趴着门嘶吼,哭得嗓子都哑了,柳氏也没看她一眼。
苏照意的恨一点点又变成失去庇护的孤独和恐惧,她对柳氏的怨恨不过是希望身后还有母亲能疼自己。
可母亲已认不得她了。
苏照意想起当时自己被送出京城,母亲把攒下的银子塞给她,当时她还冷言冷语嫌少。不曾想,那竟是这辈子她留给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这世上再没人心疼她了。
哭得累了,苏照意又唤,“娘···”
柳氏恍若未闻,摸着小腹又哭又笑。
怎么处置苏照意难倒了苏晟,虽是野种,可到底被他捧在手心养了十年,实在也下不了狠手。
当夜,苏晟去清晖园找苏晚吟商量。
“苏家在郊外有别庄,父亲不如将苏照意送去那儿,既不用日日见着她心烦,也不必苛待她。说到底她也是个受害者。”
苏晚吟说的云淡风轻,但前世在别庄的桩桩件件又一次在心里浮现。
苏晟顿时心明眼亮,“对对对,还是晚儿思虑周全。”
不得不感叹,府中没有个掌事的实在不行。
但一想到林氏三番五次的拒绝,他又笑不出来。
苏晚吟见他盯着自己出神,“父亲还有烦心事?”
苏晟眼眸微沉,想到杨蕊的话,径直道,“杨蕊是你送到为父身边的?”
闻言,她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像是早知道他会问这个,定定对上他的目光,“母亲不在意,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是安排了人,可也没逼着父亲去找她。”
言下之意,你自己关不住门,就不能赖别人的窗户不上锁。
苏晟无话反驳,又问,“当初你早知柳氏是什么身份,故意安排那两人在纳妾的日子戳穿她是吗?”
苏晚吟之前从苏连佑的透漏中得知苏晟派人调查了这事,没想到他这会儿才问。
是来兴师问罪还是什么?
“是。”苏晚吟一点解释也没有。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一瞬间变得胶着。
上次在苏府兵戎相见,就算有裴明奕相助,苏晚吟脸上还能明显看出惊惧不安,这次她眉目舒展,神情坦然,有种说不出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