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边走边点了根烟,走到中友的入口时,烟还没有抽完,他索性就在门口的吸烟处停住了脚步。和大宝一口气聊了快两个小时,他的脑袋木木的。显然,大宝提供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但真正刺激他神经的,是大宝愤愤说出的两个字:渣男。
渣男?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苦笑却笑不出来。也许从大宝的视角看,这个说法他真的没法辩驳。自己突然被刑拘时,他并非没考虑过王可可能的感受,但却万万没料到,对于王可来说,这样的离奇失踪,所带来困扰和伤害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的脑门渗出冷汗,不由得懊悔万分,心一点点揪起来地疼。刚进看守所的时候,你在挺什么刚呢?杨毅自问。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始终信任他和王可的感情,理所当然地认为王可也会像他一样。殊不知,这看似坚如磐石般的感情,在特定的环境下,会多么地不堪一击。
再多的思念,又有什么意义呢,岂能代替哪怕只言片语的讯息?他曾无数次憧憬过黄手帕随风飘舞的场景,怎么就忽略了那是以一封发自狱中的书信为前提的呢?
香烟即将燃尽,差一点灼痛杨毅的手指,他回想着刚刚烟蒂在手心中掐灭的情形,把烟蒂扔到了垃圾箱,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展鹏的号码,拨了出去。
铃声刚响了三遍,电话就接通了,杨毅略微平静一下心情,叫了声,“哥。”
“我以为你还会叫‘展哥’呢。”展鹏的笑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怎么,有事儿?”
“你方便吧?”杨毅问。
“方便。”展鹏拉着长音,显得有些慵懒。
“那咱俩见一面吧。”
“行啊,”展鹏稍作停顿,“你过来吧。”
“过去?你在哪儿?”
“你觉得呢?”展鹏笑着反问。
杨毅仔细听了听,电话背景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他的嘴角不禁牵出笑意,“你不会又是在咖啡厅躲清静呢吧?”
“又被你抓住喽,”展鹏嘿嘿笑了两声,“看来我得换个地方了。”
“行,我过去找你,大概半小时吧。”
“来吧,我等你。”
挂断电话,杨毅走进商场,乘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一想到一会儿又要喝咖啡,杨毅心中直叫苦,也许咖啡厅还有其它的饮料吧,或许还会有简餐,和大宝聊了这么久,早过了饭点儿,他已经饥肠辘辘了。
出了电梯门,杨毅稍稍感到尿意,他向周围打量一圈,没发现停车场有卫生间的迹象,偌大的地库静悄悄的,也找不到别人询问。略一思忖,他打消了返回商场的念头,好在路途不算远,他憋一憋就是了,他想。
打开车门,他跳上车,发动引擎。汽车顺着指示牌,盘旋着开向地面,在收费岗交过停车费,终于来到了西单横二条。
杨毅小心地打着方向盘,顺着路向南开,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红灯,他无聊地趴在方向盘上,尿意却一阵紧似一阵,他咧咧嘴,不由得有些后悔。
通过路口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向右边,不远处,几个太阳伞隔出来的区域,已然见不到大宝的踪影。他没料到,大宝痛快地同意了他转发微信记录的请求,他平时不大用微信,更不愿意听那些恼人的提示音,微信设置的都是勿扰模式,也不清楚大宝是否已经把微信记录都转给了他。
汽车右转驶上了长安街,向着复兴门桥开去,杨毅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大宝的面孔。大宝也是真人不露相,平素姐姐长,妹妹短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一旦尖刻、严厉起来,倒真是显现出最高学府天之骄子的本色了。“我不怪你,我恨你。”回想着最后扔给大宝的话,杨毅哑然失笑,这听起来像是悖论,但是他觉得大宝一定会懂。
尿急真是个催命的事儿,越想分散注意力,他的思绪越离不开那片区域。杨毅这才意识到,早晨起床后,他还没有去厕所方便过。王伟说了那些令他面红耳赤的话,他连厕所的字眼提都没敢提,匆匆吃过早饭,就催促着王伟开车回市区了。纳闷的是,对王伟说的一切,他竟毫无知觉,就像压根未曾发生过一样,但是蜷缩在床脚下揉成一团的内裤,还有肩上那一圈明显的牙印,却又分外扎眼,不由得他不相信。他竟然还咬了王伟一口,而且那么用力。
“咬了一口。”杨毅心中徒增惆怅,王可在微信中也用了这四个字,但是两者的含义却大相径庭。王可与他,曾经互“咬”过多次,其中滋味,简直妙不可言,但此时的杨毅,却哆嗦着打了个冷颤。他努力地驱散王可那张模糊的笑脸,揣测起王伟为自己在暗夜中打飞机时的心境,愈发感到王伟就是一个怪胎。
杨毅脚踩油门,不断地在车道间穿来穿去,幸亏是休息日,一路都没有堵车,刚过二十分钟,就到了咖啡馆外。瞅了一个空当,杨毅把车停在路旁的车位,然后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向咖啡馆跑去。
拉开咖啡馆的大门,杨毅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浓郁的香味儿,紧接着,他感受到一道灼人的目光。他侧过头,顺着视线望去,见到那个他曾经关注的服务生,正面带职业的微笑,冲他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