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朕是瞎子?看不出来你有意促成此案的重查?右相你又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好人,若不是事关己身利益,才不可能这样积极,对吧?”
舟泽话音落下,他不遑多让地直视盛穆。
“虽然朕对此也不是很感兴趣,但这不意味着,朕想不明不白地成为右相手中的刀。所以,你最好考虑下坦白。”
少年的语气不紧不慢,嗓音是独有且诱人不自知的清澈。
盛穆看着少年新帝那微微抬起的漂亮下巴,听着少年那毫不掩饰锐气的话语,怔然两息。
他倒没想过自己如今竟会这么稀罕一个人。
稀罕到……连他锋芒毕露的样子都爱得紧,不舍得移开一丝一毫目光。
而舟泽不知对方所想,还当是自己这要求,让盛穆为难了,不禁眉头浅皱,“你这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是,臣方才不慎走神了一会儿,望皇上恕罪,”盛穆摇头,“实不相瞒,臣确与前定国公梁隆有一段渊源。”
“说来听听。”
“臣年幼时曾听他讲学,拜他为师,相处两载,深知他为人。”盛穆说到这里时,语气莫名得低了一点。
舟泽见状不禁困惑,踌躇再三,还是提出反驳:“短短两载,怎能说‘深知’谁的为人,右相这般,莫不是意气用事了。”
“皇上这样想,理所应当。”盛穆一笑,很理解舟泽的质疑。
“但梁隆,确实是真正的好人,并非作伪。
臣记得,与他初识那年的冬日,漫步于府邸中听他讲学时,途见一野猫冻死于角落,梁隆悲悯自责,当即便亲自打造了一个木制的小舍,其中铺有棉絮,且一旁放有粮食与温水,以供其他野猫生存。
至于那只不幸冻死的野猫,梁隆亲手挖了个小坑,将其细致埋起,大小之处,皆体现出悲天悯人的大爱情怀,对一野兽如此,何况对人。”
舟泽闻言抿唇,仍旧很冷静地反驳,“那或许只是表象。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右相还是不要先入为主,以免判断失误。”
盛穆颔首,“皇上所言极是,臣当铭记在心。”
盛穆此刻的态度可算得上是很柔和顺从,但不知为何,舟泽总感觉对方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
两人并未在这一事上达成共识,却也不约而同采取了求同存异的方式。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不管梁隆是被构陷的真好人,还是表里不一的恶种,都需要找到证据。
——找到真正的铁证。
只是往事如烟,穿过数年找到事关当年的证据,谈何容易。
舟泽一回到落脚处,便仔细看起了卷宗。
这一大沓卷宗记载详实,舟泽一边看,便一边用纸笔记录下自己的思路,与关注到的不同寻常的线索。
盛穆此刻也在一旁不紧不慢翻阅。
舟泽看见一处记载,微微拧眉,向盛穆求证:
“这里说,这个定国公的发妻早亡,自此之后他便未再娶妻,更未纳妾,平素卧房只有他一人出入,真的假的?”
盛穆又是微一颔首,“是这样,臣认识他时,他的发妻便已亡故,在那之后,他便不近女色,专心政务。”
“那……岂不是无人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的卧房?除非那些打扫的仆役。”舟泽为难。
“按理说是如此。”
“可偏偏查出的、用以关押屠戮那些难民的偌大地窖入口,在梁隆的卧床底下,这该如何解释。”
舟泽一边说,一边面露琢磨,若是盛穆想为梁隆翻案,那这可是极难辩驳的一点。
不料盛穆听了,不以为意道:“据臣所知,梁隆曾迁过一次宅邸,若地窖不是梁隆所造,梁隆也完全不知地窖的存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梁隆在搬进这所新宅邸前,宅邸里便有这样一个大的地窖?”
“正是。”
得到盛穆的肯定答复,舟泽半晌没有再说话,这个推测,着实是令人毛骨悚然。
试想,无辜的定国公梁隆乔迁新居,却浑然不觉,这新居底下,竟藏着一个如此阴森可怖的地窖。
偏这地窖还是在梁隆的卧床之下。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这宅邸是原本布局就这样,还是梁隆授意旁人修建成这样的?”舟泽好奇。
“梁隆不喜麻烦,这宅邸原本就是这样的布局。”
“那,这宅邸的前主人岂不是嫌疑最大?你可知那宅邸的原主人是谁?”舟泽像是抓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连忙追问。
盛穆浅浅地笑了一下。
“若是知道便好了,可惜,这宅邸无主多年,也荒废多年,位置算不得多好,但因其面积宽大,保存完好,所以要价一直不低,直到梁隆买进,这才重见天日。”
刚以为的有力线索,“啪嗒”一下断得干干净净,舟泽霎时无言,只得再想。
“那是谁负责这宅邸的售卖租赁?可还在世?”
“此事说来也怪……”
盛穆很显然已经做过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