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馗无意与一个后宅妾室继续纠缠,只睁眼去看边上的孙子:“玢儿,你父亲留下的遗言,你合该知晓。”
刘玢拿住从叔递来的遗书,一双手依旧冰凉。
等他将视线聚焦在遗书内容上,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战栗。
父亲——
父亲他竟然——
“玢儿?”
刘玢抬头望向母亲,未语泪先流。
原来父亲一直觉得他资质平庸难堪大任。
父亲疼爱他,只是将他当成自己与姜氏的嫡子替身。
父亲领他和母亲入府,不过是想激起姜氏的妒意。
当年父亲在陈留就对姜氏情根深种,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不等他将这些说与阿娘,阿娘就上前,强行夺走他手中的遗书。
刘选正欲呵斥这没规矩的妇人,太守府外传来烈马嘶鸣声,一抹背着包袱的矫健身影大步而来。
“阿二?”姜则自是认得陈留姜氏的部曲。
阿二满身风尘,止步于灵堂前之际,亦宣读一个任命——
“崔青州有令,许原北海郡太守刘恒之婿谢蕴,代掌一郡郡务!”
“另——”
“兼领武猛校尉!”
随着阿二话落,灵堂内迸发出一阵尖锐嚎哭。
“郎君!”
“郎君你骗得袅袅好苦!”
击溃梁姬心理防线的,从来不是一纸遗书。
当她尚在怀疑这封遗书的真伪,阿二出现并宣之于众的消息,才是颠覆她二十五载认知、导致她情绪走向全面崩盘的致命一刀!
任命中那个‘许’字,叫梁姬彻底意识到,刘恒许诺给她与玢儿的,原来当真是一场镜花水月!
若非刘恒自己上书推举太守人选,青州牧是不会用‘许’字的!
他会用‘命’,用‘令’,唯独不可能用‘许’!
那是她最在意的权柄啊!
当年她从了刘恒,何尝不是选中他世家子的身份!
而她的玢儿,这个从贱籍女子腹中孕育而生的孩子,寄托了她所有希望,本该继承整个青羊刘氏,甚至袭承他父亲的太守位,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
她柔声细语哄了半辈子的倚仗,宁愿扶持一个出身低贱的赘婿,也不肯帮一帮自己的儿子!
所谓的针对那竖子,竟只是为欺骗他们母子的障眼法!
“郎君,你好狠的心呐!”梁姬攥着絮纸瘫软在地,几欲泣血!
二十五载!
整整二十五载!
她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谢蕴也没想到自己这只瓜田里蹲在角落的猹,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瓜地里最大的那只瓜。
梁姬破大防的时候,她亦不遑多让。
就说下这道任命的青州牧,谢蕴严重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过完年十三岁的代太守。
你自己来点评一下,这真合适吗?
还有,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北海郡十三万户老百姓的死活?
还是说——
这个世界,已经癫成她不敢想象的样子?
崔秀任命谢蕴为代太守,饶是经历过孟羡自封太师、剑履上殿事件的刘馗,也不由得眼皮一抖,直直地看向那个面上带疤的姜氏部曲,然而,后者眼神周正,寻不出一丝弄虚作假的破绽。
灵堂里,怀疑崔秀被门板夹了脑袋的,还有一个姜则。
世家子弟中,能做太守者,哪个不是年过而立。
便是如岐川王氏、蓟郡裴氏那般四世三公的大家族,也没干出过叫自家梳着双髻的孙子去地方任太守的荒唐事!
还有大邺某位开过‘官爵中介’的天子,人家虽然卖官鬻(yu)爵,却也不是瞎卖的,可以说,大到出身家世小到个头长相,严格把控了买家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