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杳杳,除非家主有令,不然,世家女不掌部曲,玢公子,这一点你莫不是忘了?”
刘玢本就惨白的脸庞,彻底没了血色。
他不是忘了。
是从未觉得那些部曲会听他的。
可母亲那般聪慧,当时为何不提点他?
还是说——
母亲确如杳杳从舅所说,是借着报信去叫他逃命?
眼看刘玢心神恍惚,然而刘馗不阻止,姜则也没停下来:“你离城的几日,是谢广坤跪在你父亲与嫡母的棺木前,替你守了两天三夜的灵,也是他顶着寒风站在大门口,帮你迎了前来吊唁的宾客。”
“玢公子,广坤他不仅是杳杳的郎婿,也是你的妹婿啊,岂可因旁人三言两语就如此猜忌至亲。”
梁姬何曾想到,自己的苦心算计,竟要害得儿子落入不孝不仁的境地。
“家主,玢儿他只是憨直,并非不孝不悌之人!”梁姬跪地,急得泪珠子往外蹦:“郎君缠绵病榻,玢儿日日在跟前侍疾,倘若玢儿当真如此不堪,郎君岂会写信回青羊,请您前来教导玢儿!”
“你说的,可是此信?”
梁姬瞧见刘馗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不等她答是,刘馗就又道:“可这封信里,季伯只与我说,谢广坤聪敏机智,又有领兵之才,唯独缺了些师缘,无奈之下,才会想请我来营陵看一看这个孩子,至于玢儿,信中并未提及一字。”
听了这席话,错愕的何止梁姬母子。
谢蕴心情很复杂。
着实没想到啊,刘恒背地里,居然这么看好她。
她的便宜岳父竟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岳父对她的每一顿骂,如今看来,竟都是在防止她骄傲自满!
而她的优秀,早就被岳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可能,绝不可能!”
梁姬盯着信封,眼角似要沁出血来:“这信是郎君口述、玢儿执笔,字字句句,何曾提过那流民乞儿?!郎君那般憎恶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岂会为他寻师问道!”
面对她的质疑,一只信封被丢了过来。
头顶,是刘馗难辨悲喜的嗓音:“你若觉得我在诓骗你,自己拆开看看便是。”
这个时候,她不该看信的。
她本就出身贱籍,注定比寻常人更懂察言观色。
现在该做的,是立即俯首向家主请罪!
可是——
她若不看信,如何知晓其中真假!
所以,她还是抓起了那封信,拆开封口,取出了那几页纸!
当她读到第一个字,手指就颤抖起来。
怎会如此?
信封是原来那个信封,为何里面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了?
那日郎君说的,明明是请家主来营陵教导玢儿,因为他有意叫玢儿袭了这太守之位,现在的信上,那个需要家主教导的人,居然变成了谢广坤!
“一定是有人更换了信件。”
梁姬一个激灵,顷刻间明白过来:“家主,定是那姜氏从中作梗,将原来的信件更换了!”
“梁氏,你在从兄身边服侍多年,当真不认识他的笔迹?”这次反驳她的,换成了立在刘馗身边的刘选:“若这封信是旁人伪造,你口中由玢儿执笔的书信,岂不假上更假?”
刘媣的质疑声跟着传来——
“阿父若如梁姬所说,那般憎恶谢郎入骨,岂会在平昌城陷落之后派部曲前去相救?”
“那是因为!”梁姬没再说下去。
她已经意识到,哪怕自己告诉他们是姜氏答应刘恒、以‘死前以正夫人之名将她扶为继室’为条件换走五十部曲,也不会有人相信,一旦自己说出来,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