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王执意发兵,斯定要在我王面前死谏,保韩国万无一失!”
李斯越是这么说,韩王的心里就越是害怕,张平就越是心中忧愁陡增,觉得前路多舛。
李斯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反着听。
爱韩国,应该是恨韩国。
劝秦王不要发兵灭韩,会是劝秦王尽快发兵。
确保韩国万无一失,是确保灭韩之后,不要错失一寸土地。
张平深感无力,多次想要就此躺下,让李斯踩着自己的身体走过去,回到咸阳,招来秦国大军,破城灭国,而他就躺在那里,与韩国共存亡。
可是,心底深处的责任感不允许他这么做。
张平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身手,从位置上站起来,小步快走,追上打算离开的李斯,劝说道:“秦使且慢,且慢!”
“韩国国库确实不够充盈,二十万金肯定拿不出来的,请秦使松下口,给韩国一条活路。”
李斯停下脚步,转过身和追上来的张平四目相对,确认道:“松口?”
“是的,秦使大恩,韩国永不忘怀。”
张平还没有得到李斯肯定的答复。就先一步感谢对方。
他可不是傻子,是想用这种方式,尝试着把李斯架在火上,来一波不大不小的道德绑架。
尽管这在张平的心里,成功率并不高,然而,尝试的成本足够低,这让他不愿意放过。
李斯再度陷入沉思,许久许久之后,他抬起手,伸出五根手指,在张平的眼前,翻转手掌,道:“五万金,不能再少了,再少的话,斯回到秦国,无法向我王交待。”
“五万,韩国拿不出来。”
张平有些意动,想要就此答应,眼角的余光扫到紧张等待的韩王然,便再次向李斯诉苦道:“希望秦使再降一降。”
“本使偶有耳闻,贵国太子腰缠万贯,家产不计其数,府中财物远超韩国国库。”
李斯本来是在和张平说话,忽然看到坐在后面无所事事的韩王,心中顿时觉得有所不妥。
韩王身为韩国的君王,躲在张平身后躲清净,让别人帮他保过王位,保住社稷。
李斯越想越觉得,好吃懒做不是好事情,应该让韩王操心起来,忙碌起来,越过张平,缓慢走向韩王,边走边说:“听闻太子忠孝贤良,常常能为韩王分忧解难,想必他得知韩王的困境之后,一定会主动拿出五万金,来帮忙韩王消去烦恼。”
“秦使是在开玩笑了,太子安年俸千金,想要积累五万金,没有五十年是不可能的。”
韩王然心中气恼韩安的做法,导致韩国没办法在秦楚之间左右逢源,早就对他恨得牙痒痒了。
此刻,听到李斯的话,更是增添了几分怀疑和不满。
但是,为了营造父子情深的假象,不让李斯看了笑话,韩王然主动替韩安辩驳。
他的这一番话,非但没能让李斯相信,反而是招来了李斯的嘲笑,“韩王还真是信任太子,试问这天下六国,哪一国的太子不喜欢财富,不收受他国送来的财富?”
李斯的话,再次让宫殿内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斯意识到话中不妥当之处,纠正道:“方才在下说错了,赵国太子不喜欢收受财富,因为赵王尚未立下太子。”
本就有些羞怒的韩王,听完李斯的补充后,脸色更加难看。
一大把年纪了,被气到面红耳赤,气血翻涌,恨不得拔出剑,跳到李斯面前,来一场公平的决战。
就算是出于对秦国的畏惧,处处忍让李斯的无礼行径。
可说到底,他毕竟是一国之王,一次次地被李斯贴脸嘲讽,脸面几乎要丢干净了。
张平生怕韩王忍不住发怒,做出来后悔终生的事情。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李斯当着他的面说,山东六国的丞相。就没有一个不收受秦国赠送财物的,他也要跟李斯急。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形成潜规则挺好的,一旦说出来,就有点不尊重人了。
尤其是太子受贿,就好像在说,这是六王默许的。
再往大了说,就是指着鼻子骂韩王,韩国能有今天这个令人糟心的地步,全都是韩王的原因。
没有当场气炸,都算是韩王脾气好了。
张平及时站出来,打圆场道:“大王,秦使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这话刚一出口,张平就感觉后脊发凉,都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这是被韩王盯上了,成功帮李斯分担了怒火。
对此,张平无话可说,他真的太累了,会见秦使,既要稳住韩王,又要稳住秦使,既不能让秦国占了大便宜,又不能让秦国对韩国生出不满,既要让秦国满意,又要让韩王满意。
韩国的丞相,真的难做。
换言之,身在弱国,还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太难了。
有那么一瞬间,张平竟羡慕上远在齐国的后胜了。
收受财物,过过小日子,管他什么洪水滔天,国家大事。
可惜,两人终究不是一路,张平称不上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