羸弱的李信,拉住站立不稳的李斯,单手举起这位瘦弱的文士,抡起沙包的拳头,不由分说地朝着李斯的脸上招呼。
那些置身事外的吕府食客,看着被暴揍的李斯,脸上既有戏谑,又有幸灾乐祸。
就连唯一有希望帮他说话的老管家,也是闭口不言,生怕惹火烧身一般。
“别打了,别打了。”
李斯被人举在半空,不明所以地挨了一顿胖揍,一边承受着李信的痛击,一边委屈巴巴地求饶:“斯哪里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明示,好让我明白这顿打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未来可能毁了秦国,成为本公子躺平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因为固有印象,很重要。
要怪,就怪司马迁吧!
如果不是他写《史记》,成蟜也不会知道李斯这个人,更谈不上固有印象。
李信的拳头还在匀速匀力落下,完全没有说,因为李斯和自己是本家,而有所手下留情。
趁着空隙,成蟜现编了一个理由。
“因为你眼瞎。
睁开眼看看,吕府值不值得你如此做,我们就等等看,有没有人愿意替你求情,只要有一个人主动为你求情,我就让李信放你下来。”成蟜拿出准备好的说辞,玩味地看着吕府的那些食客。
“食客食客,说的好听,是到别人家里吃饭的客人,主人家有什么需要,就挺身而出。
说的难听,这些食客,都是势利之徒,有些有能力的,通过主人家的引荐,进入朝堂,施展才为,有些没能力的,就充个数混饭吃,从地痞流氓摇身一变,成了某某君,某某公子的食客,地位大涨。”
成蟜不讨厌食客,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趋利,乃是人之本性。
他讨厌的是,那些沽名钓誉的主人家,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收。
还有那些做了食客,顺着杆子往上爬,扯皮作恶,狐假虎威的混账东西。
吕不韦的这三千食客里面,为世人熟知的只有嫪毐和李斯。
非要再加一个,那就是十二拜上卿的甘罗。
李斯作为法家传人,求真务实,还算是有些与国有利的本事,而那嫪毐转车轮的本事足以大吹特吹,但是他所做的事,对秦国,对百姓半分好处,还险些害了秦国,害了天下。
一拳接着一拳砸在脸上,李斯摆烂似地歪着头,彻底放弃了求饶,任由李信施为。
当成蟜的话说出口,他就没有期待过,会有人给自己求情。
除了能够听到拳头砸在脸上的声音,众人摆动吕府财物的声音,李斯还能够听到那些食客们恐惧的心声,讥讽的笑声。
李斯苦笑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公子所言有理,请给李斯一个痛快。”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觉得讽刺。
你的君是王上,不是吕不韦。
李斯,人皆有私心,不管你是为了在吕不韦那里留下好印象,还是为了通过我提升自己的名声,这些我都不与你计较。
倘若你再看不清你的君是谁,下一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成蟜抬手拦下有些进入状态的李信,俯身看着如同烂泥一般躺在地上的李斯,淡淡道:“看不起投机取巧的吕不韦,却还将自己的前途寄寓在他的身上,众人纷纷闭口,却只有你站出来维护吕不韦,该说你勇敢,还是说你自私?
吕不韦食邑十万户,便是你眼中的仓廪,可和秦王比,和秦国比,你所侍奉的吕不韦,也不过是个臭气冲天的茅厕而已!”
成蟜的话,让李信听的云里雾里,越往后越是听不懂,挠着头皮苦思不得其解:“公子,相邦府怎么就是茅厕了?”
“六国士子入秦是为了什么?”
“为官,为名,为利?”李信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
他说的这些都是常人想要得到的,包括他自己也是这样。
但是,又觉得这么说太简单了些,说的时候就没什么底气。
“说的没错。
连你都知道,在秦国要效忠王上,他们入秦却不拜访王上,不为秦国效力,全部在相府捧吕不韦的臭脚,和茅房找屎吃的老鼠有什么区别?”成娇回了个肯定的眼神,目光重新回到李斯的身上。
若不是来自后世,深受现代文明熏陶,成娇一定会在这里杀掉李斯。
李斯无为半生,是始皇帝赏识他,重用他,让他有了施展才能,展示抱负的平台,并把他提到了大秦丞相的位置。
结果换来的却是,最后一刻的背叛,与辜负。
“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李信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疑问盖过智慧,迷茫多过明白。
“他懂就行。”成蟜指着地上的李斯说道。
“咳咳!”
李斯舌尖察觉到一丝腥甜,咳出一口鲜血,鲜血中包裹着一颗牙齿,他四肢张开,躺在地上像一个大字,双目无光地重复着一句话:“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李信听到他这句话,感觉懂了,又感觉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