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后事回到家里,齐得鲁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老旧的牛皮纸日记本,齐得鲁打开第一页,默默地念着:
1960年 4月5日 雨
外面打着雷,从窗户透进来的闪电照得屋里一片亮白,白光暗淡后,衣架上的衣服影子像动了一下,我吓得蒙着被子等待爸妈回家,很久……很久……吵架的声音传来,是爸妈回来了!门被咣的一声打开,随着风吹进来的是爸爸的酒味儿,我赶紧扑上去抱住爸爸哭道:“爸,我怕……”
却被爸爸一把推开,他大吼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么大了还不敢自己睡觉,就是个废物。”
说着爸爸就伸手要打我,妈妈赶紧挡在我前面,却被爸爸一脚踹倒在地,我吓得赶紧钻进了被子,浑身忍不住的哆嗦着,妈妈坐在地上哭,我也在被子里哭。
1965年7月11号 晴
我和妈妈在菜地里挖红薯,装了满满一背篓,妈妈把带子套在肩上,我在后面推,但妈妈试了几次还是不能站起身来,我跟妈妈说:“我去叫爸爸。”
妈妈拉住我说:“别去了,你爸那腿下地不方便,我多背两转吧!”
我和妈妈把装好的红薯倒出一半,这次终于背起来了,路上我问妈妈:“爸爸的腿是怎么瘸的?”
妈妈说:“那是他小时候被你爷爷打的,你爷爷那会儿帮生产队养鸡,他有一天喝醉了,就让你爸去喂鸡,你爸贪玩,喂完鸡就和伙伴去小河里洗澡去了,等你爷爷到了鸡场,发现有两只鸡被黄皮子给咬死了,你爷爷被生产队长骂是废物,还被扣了工分,你爷爷回到家里又喝醉了酒,正好碰见你爸回来,你爷爷揪着你爸就打,边打边骂他是废物,一失手就把你爸腿给打断了。唉!”
妈妈叹了一口气,但我心里却觉得很解气。
1986年5月21日 阴
我今天很痛苦,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看家里人都不顺眼,但我最讨厌的是我自己。
1985年10月12日 晴
今天我在心理学课上学会了一个词,叫“代际创伤”,它说的是创伤是会一代一代传下去的,现在轮到我了,还好我的妻子很支持我,她工作很忙,但还是支持我参加心理学课程。
1987年5月28日 晴
今天,我很高兴,我有了自己的儿子。
1988年9月10日 晴
小鲁今天学会叫爸爸了,我很高兴,我很激动,我很担心。
1990年1月7日 晴
在动物园里,小鲁兴奋地摇着我的手说:“爸爸 爸爸 高狗。”
我笑着说:“它是长颈鹿。”
他又指着另一边说:“鸡,那个鸡……”
我告诉他:“那是孔雀。”
今天,小鲁学会了很多动物名字,到了晚上还在念着:“孔雀…犀牛…长脖子的鹿…”
1991年9月13日 晴
今天幼儿园的老师说小鲁很笨,全班只有他一个到现在还不会数数,一路上,小鲁很沮丧,路边一只猫在垃圾桶边吃东西,被他一脚踢得吱哇乱叫。
晚上,我和他一起看动物画册,我们比赛看谁认识的动物多,我故意输给了他,他也很高兴,胜利地高呼(小齐得鲁):“我赢了!我赢了!”
我跟他说:“你看吧!你比谁都聪明。”
1992年4月11日 晴
我很痛苦,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我爷爷经常喝醉酒打我父亲,我父亲也经常打我,我们一代又一代的重复着这个模式,我每次看到小鲁犯错,我脑子里就想贬低他,打他,我一直拼命地控制着,压抑着,我很难受。
1995年3月13日 晴
今天小鲁在老师抽屉里放了一只青蛙,老师给我打了电话,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他低着头走在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阵愤怒,我不断跟自己说:“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1995年11月12日 晴
今天我赔了一大笔钱,走出交警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到此为止!”
1997年7月1号 晴
今天香港回归,学校组织学生在礼堂参加爱国主义教育,小鲁把一个同学推倒了,还伤得不轻,我到医院给对方家长道歉 赔钱,这是我两年的工资。我跟自己说:“到此为止吧!”
2001年10月20日 晴
我拎着小鲁的衣领走出了派出所,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我不能让家族的命运再次轮回,到此为止吧!
2003年4月12日 阴
我今天看了中医,医生说我肝郁气滞。
再往下翻,日记已经到了最后一页,但这是一篇还没有写完的日记。
2005年5月7日 晴
我住院已经一个月了,诊断结果是肝癌晚期,我马上就要失去我的肝了,但我不怕,因为我还有另一个肝,那就是我的小鲁,他下个月就高考了……
护士正在喊我去化疗了,先停一下笔,等我回来再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