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深夜来访，我始料未及。
不过说实话，如今谁来瞧我，我也不至于惊掉了下巴，左右进宫这一年来，我的生活，我的生命都变得格外精彩刺激，好像忽然就掉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漩涡，分不清周遭的景致颜色，却已经头晕目眩不能分身。
对于我这样一个养在高门大户，几乎风雨不着边的大家闺秀来说，比如深夜屡有人来访这事，若是让我娘听说了，说不定会昏过去。
我扶了小舟起来，让她睡到我的床上，又拎了毛氅给自己围好，才走到桌前坐了：“皇后娘娘坐吧。”
“贤妃娘娘果然大家出身，本宫以为深夜来此，您少不得要叫嚷起来。”阿努蛮笑道，微微昂着头。
我抿了口茶：“其实皇后娘娘也是多余用上这加了迷香的烛火，我的侍女便是瞧见了娘娘深夜来此，也不会叫喊的，又不是什么贼。”
阿努蛮脸色微变，知道我在揶揄她，却又碍于正事不好发作，自己走过来坐在了我对面。
“娘娘深夜至此，必有重要的事情，本宫睡得正好，不想总是坐在冷冰冰的地界儿，娘娘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我有些不耐烦，真的不耐烦。
阿努蛮被我的态度呛得又有点生气，兀自忍了又忍：“好吧，既然贤妃娘娘直爽，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本宫此来是想从贤妃娘娘这里获得些支持的。”
我心中疑惑，不知她要说什么，便暗自凝神不语。
阿努蛮不自觉左右环顾了一下，倾身靠近我：“娘娘啊，不是本宫存了小心眼儿，咱们身为女子，终身依附男子过活，本已是不容易，何况你我伴随的乃是君王，凡事虽要以他们为先，可是该考虑自己的时候，也要为自己考虑啊。尤其是……涉及性命的事情。”
我有一点明白了，阿努蛮深夜来此是不是因为……施仁策心里没底了？本来以为荣璋待我之心甚厚，以解药换地之事是有五成胜算的，但是如今瞧着荣璋的态度，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于是他们猜不透看不懂了，这才急着不惜半夜来撬动我。
心下暗伏，我摸了摸温烫的茶壶边：“娘娘说的是，只是为何有此一说啊？恕臣妾愚钝，没有听懂，还请娘娘说得详细些。”
“哎呦，贤妃娘娘看起来是个机灵的人，怎么这样不通透呢？”阿努蛮说着又向前探了探身子：“不瞒娘娘说，那……那能救娘娘命的瑶仙啊，它没有丢。娘娘想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就丢了呢？”
“啊？”我故作惊异，忙站了起来，脸上都是喜色，“皇后娘娘这话当真吗？若是这样，还烦请娘娘快些赐药啊。”
我的装傻充愣大概挺像，说得阿努蛮倒是因为我的天真有些踟蹰起来，微微咳嗽了一声：“娘娘，你，你先坐下，听本宫慢慢说。”
我坐了下来，说就说呗，快点说！
“说来，瑶仙这东西得来不容易，娘娘自是知道的，不然以你大周国力，不会苦寻这些日子无果。”阿努蛮拢了拢袖子，“所以……所以我们也不好就轻易给人的。”
“娘娘放心，自有金银珍宝送上。”我忙道。
“哎呀，谈不到这些的。”阿努蛮笑道，“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我忙问。
阿努蛮看着我的脸色：“臣妾要是说出来娘娘可别急着否定，要想想自己的性命才是重要的。”
“这个自然，娘娘但说无妨。”我说道。
“就是……就是燕州六郡吗！”阿努蛮神情激动，“娘娘知道，燕州六郡本是我大秦国土，只因皇上当时迷恋周美人，才会同意割舍，后来想起真是懊恼不已，觉得自己因色误国，致使我大秦燕州六郡与母国骨肉分离数年。每每想起，心中便觉愧对列祖列宗，一直想要同周君言明，予以归还，只是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如今好了，正好有了娘娘一事可让我们尽心。娘娘身份贵崇，又是皇上心上之人，想来娘娘的性命要比区区一块贫瘠的土地来得重要多了吧。”
听得这话，我不禁有些“踌躇”。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和荣璋并没有单独说话的时间，因为如今后院住满了两国后眷，荣璋和施仁策只在自己的寝阁休息，并不到后院中来。
我们无法消息共通，我也就不能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如今我要怎么回答才好呢？
“可是……臣妾自问并没有这么大的分量，能以国土交换啊。”我坐定，垂着头。
阿努蛮瞧着我的神色似乎游移不定，又有些不能自信，忙道：“娘娘，臣妾有个主意，娘娘要不要听听……不若娘娘即刻就装病发。我瞧着那镇国公，还有您家三公子都急得不得了。只要娘娘病发，他们一着急，就会同周君再进言。周君迫于压力只要一同意，您放心，那药草马上就会到达娘娘手上。娘娘可要抓住机会啊，如今草脉已断，这是娘娘最后的希望了。”阿努蛮笑着，努力演绎替我着想的姿态。
我仍旧没有言语，满脸踌躇好像是个极没主意的人。
“对了，还有件事情，娘娘可能不知道。”阿努蛮观察着我的神色，从怀中拿出了一对两个小小的西瓜铃铛。
我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如此眼熟。
施仁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