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后,沈景明和纪一轻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很久才正式确定婚期,这时候代孕妈妈都已经怀胎六个月了。
这还是沈老爷子紧催慢催的结果。
“你想怎么办?”沈景明瘫在沙发上,最近事儿怎么这么多。
“直接走西式草坪,还是什么中式,汉婚?”沈景明拿出手机,“不过两个男人中式婚礼会很奇怪吧。”
“随便吧,不要那么多仪式了。”纪一轻皱起眉,够累了。
“那就直接草坪好了,省得租场地。”沈景明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最近,等弄完了好好去玩几天……”
纪一轻在一旁挑选着请柬的样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那边有什么要请的人没有?”沈景明凑过头来看了一眼。
“没什么,也就欧阳会来,还有……”纪一轻一顿,又垂下眼帘,“没了。”
“就只有一个人吗?”沈景明没忍住问了一句。
“其他人也不知道啊。”纪一轻笑了一声转移话题,“这个款式怎么样?”
“可以啊,这个还挺好看的……”
其他人?孤儿院的李院长虽然知道他是gay可是怎么能接受来他的婚礼呢?何况这还只是一场戏,何必做给她看。
纪一轻闭上眼又睁开:“那就这个好了。”
晚上纪一轻给欧阳尧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欧阳尧对于他客气的态度很不满,咋咋呼呼地说要来打沈景明,把纪一轻逼得这么生分。
“你少来。”纪一轻真是对这个好像永远不在调上的好友没办法,“记得过来。”
“啊……看看,我最好的哥们要结婚了!还是协议结婚!”欧阳尧在那头夸张地大叫,“而我礼拜天大好的日子,还有被老**着去相亲!”
听见相亲二字纪一轻就忍不住发笑:“又相亲?”
“这都是第几次失败了,我妈怎么这么锲而不舍呢!”欧阳尧抓头发,“我哪有一次成了啊!”
虽然欧阳尧条件不错,但是他的直男光环实在是太闪耀了,平时穿得又随便像个宅男,人家女孩子一看幻想破灭没约几次就自动拜拜了,欧阳尧就一直陷入单身被相亲的惨境。
“你自己也上上心啊。”纪一轻叹了一口气。
“话是这么说。”欧阳尧拆开一袋薯片,“不过装成那个样子好累。”
“你告诉了李阿姨没有?”欧阳尧突然来了一句,“你结婚的事。”
“……没有。”
“这么大的事……你还是和她说一声?”欧阳尧坐正了身子,“就算你不说,她每天看报纸也会看得到。”
“我不想和她说,我要结婚了。”纪一轻摸着自己衬衫上的一粒扣子,“又不是什么好光彩的事。”
“不管怎么说,是她看着你长起来的。”
纪一轻眼前又浮现知道他是同性恋时李阿姨的表情,瞬间灰败,除了这个词纪一轻不知道还能怎么描述她的表情,或许不只是失望,还有自责和愧疚。
“我其实……有点想法。”李阿姨很艰难地开口,“毕竟你从来不和女孩子亲近,也没说过你喜欢什么女孩子……”
“我知道这不是病。”李阿姨撇过头去不看他,“我接受,你不用……不用太担心。”
说到后面,她已是泣不成声。
再怎么说服自己也是难以回到从前的吧,那个乖乖的、温暖的小少年纪一轻,居然是个不被世人认可的同性恋。
后面呢?
后面李阿姨是什么表情呢?
纪一轻记不清了,或许他那时就没有看见李阿姨是什么表情。
离开孤儿院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回去看看,纪一轻避免回去,避免看到李阿姨那一双略带忧愁的眼睛。
“再说吧。”纪一轻按捺住心里的焦躁,“还有什么事?”
“哦哦哦,对了,你明天有空没?”欧阳尧似乎在那边翻箱倒柜地找。
“我明天要写请柬。”
“巧了!我求你写幅字,成不?”
“写字?”
纪一轻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和隔壁敬老院的一个爷爷很熟,那个爷爷写得一手好字,纪一轻尽得他的真传,后来那个爷爷去世了,纪一轻便很少正经写字了。
“就写幅小的就成。”欧阳尧赶紧说,“对你很简单的。”
“好吧。”纪一轻答应,“也挺久不写了。”
“那我明天过来找你?”
“行。”
挂了电话,纪一轻打算回自己公寓,沈老爷子却拦住了:“干啥干啥?好不容易过来一回,还就走了?这么晚了,干脆在这睡,不缺这一个房间。”
“我朋友明天要过来呢,我得回去取点东西。”纪一轻看着耍脾气的老人真是没办法。
“什么东西我们这里没有?”沈老爷子眉毛一竖。
“没什么,就两支毛笔,用趁手了的。”纪一轻轻描淡写。
“毛笔?你要毛笔写字?”沈老爷子疑惑道。
“明天的请柬用钢笔写就成了。”沈景明在一边插道。
“不是,是欧阳要我写幅字。”纪一轻笑笑说,“我不用习惯的笔写不好。”
“那么较真干嘛?”沈景明下意识怼了一句,“他拿去借花献佛?”
纪一轻没说话,只看他一眼。
沈景明还真是难以抑制自己对欧阳尧的不爽,这下被瞪差点就要发作,看着沈老爷子还在勉强忍了,阴着脸走进房间。
“那让小张送你吧,这么晚了。”沈老爷子点点拐杖。
第二天纪一轻早早到了沈宅,陪沈老爷子吃过早饭之后就拿着那一摞请柬开始写,请柬是复古的石榴红,烫金字体十分合沈景明的心意。
纪一轻在桌子上对着名单一个个地写,沈老爷子在旁边看,摸着他短短的胡子笑嘻嘻的:“一轻字写得很好啊!”
“雕虫小技而已。”纪一轻拿起一张请柬轻轻吹,“学过一段时间。”
“一轻!”
外厅传来欧阳尧咋呼的大喊,“我来了来了!”
欧阳尧这次不知有什么打算,带来的纸墨均是上品,洒金宣纸看在眼里很舒服,纪一轻下笔都沉稳了几分。
待吹干墨迹,欧阳尧简直是欣喜若狂,就差抱着纪一轻亲上一口了:“爱死你了!”
“干什么的?”
“我自有妙用,嘿嘿嘿……”
纪一轻和欧阳尧在这里说笑,沈老爷子在旁边看了一阵,突然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轻啊,能不能帮我也写一幅?”
“好啊,写什么?”
“就随便写点什么呗……”沈老爷子估计第一次这么跟小辈说话,摸着他的胡子浑身不自在。
纪一轻想起老爷子喜欢辛弃疾,书房里有好几本辛词选,便写下一首《清平乐》。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纪一轻含笑看向沈老爷子,却见沈老爷子看着这幅字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竟已是盈满泪水。
“沈爷……”
沈老爷子扭过头去擦了擦,回头笑道:“写得好!好一个最喜小儿无赖!”
纪一轻沉默了。
关于沈景明,他是沈家唯一的孙辈,而他的父亲是沈峻最小的儿子却是最早结婚,而其他两个儿子都只是商业联姻没有子嗣。
沈峻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他却早早离去,这是沈峻心里一块痛。
纪一轻懊悔自己不该写这首,只是想到这恬和气氛便写了,哪里想到这个中曲折?
“小皓他走得早,留下个小混蛋给我,真是操碎了心……”沈老爷子走到桌边,“可是,还是得给他兜着,哪个叫他……”
哪个叫他是我的孙子。
沈老爷子背对着纪一轻,勉强挤出笑来:“这么一把年纪了,让你看笑话了……”
纪一轻和欧阳尧站在那儿,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等欧阳尧骑着小毛驴送纪一轻回家的时候,纪一轻在一个红绿灯口说了一句:
“等下,去院里吧。”
欧阳尧看着红灯差点冲出去:“确定?”
“确定,该说还是得说一声。”
纪一轻伸手拨回欧阳尧的脑袋:“绿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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