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假过去,林鸿恨不得开学就高考,生怕等不到六月,自己这一脑子的知识就过期了。“放我去考试吧,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林鸿掂着自己做过的卷子,忽然觉得难以置信,“你看我都遭多大的罪了。”
“是啊,是挺不容易的。要不咱不学了?反正你现在这样,按咱开学这次模拟的成绩算,你上个普通一本应该差不多了。”
“胡说呢,我这么轻易就满足嘛!再努努力,说不定我就能上你们隔壁学校了呢!”林鸿拿出小词典决定背背单词安抚刚刚被理综伤害过的脑子。
“什么叫我们隔壁学校啊。”贺凌风笑了,“万一我……”
“呸呸呸,别说晦气话啊,万一什么万一,谁有万一你都不可能有万一!”
贺凌风求饶似的拨开他的手,歪着头看林鸿背单词。这人一旦认真起来,精气神都变了。他现在不颓了也不懒了,浑身不由自主地散发着“正在学习,生人勿扰”的气场。贺凌风盯着他的嘴唇发呆,忽然低头吻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一下,然后覆上林鸿的嘴唇。
“怎么了?”林鸿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贺凌风摇摇头,“看书,别看我。”
“奥。”
百日誓师大会并没有点燃学生的斗志,反倒是体检过后,很多同学才意识到高考是真的来了。
林鸿怕抽血的事谁除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说了人家也不一定信,刀子划过都不怕的人会怕一根针吗?其实他倒不是怕见血,只是无法忍受针头从血管里穿进穿出的感觉,会让他想起林贤和他那一墙的蝴蝶标本。
在林鸿五六岁的时候,林贤周末会带着一家人去山区玩,他会带着林鸿漫山遍野地追蝴蝶。山上的蝴蝶又大又漂亮,小男孩的手根本网不住。他害怕折断它们艳丽的翅膀,于是只敢透过爸爸的指缝瞧一瞧。
“你想不想让它永远陪着你?”
妈妈养的花草会死去,自己养的金鱼也会,“永远”就意味着用不死去吗?林鸿点点头。
林贤把蝴蝶放进烟盒里,林鸿能感受到它的触须和翅膀在纸盒上轻轻刮过的触感。
到了家,林贤取出一张白纸和一卷工具,展开是长短粗细不一的针。林贤很有分寸地捏着蝴蝶的身体,把注射器递给林鸿。
“你帮我把这个打进去。”
“这是什么?”
“让它长生不老的东西。”
林鸿乖乖照做了,针头送进去的一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它的挣动,蝴蝶躯干摩擦针头的触感传到他指尖。但是很快它就不动了。
“好了好了。”林贤及时制止了他并把蝴蝶放在他手心上,“好了。”
林鸿轻轻托着它,“它一会儿飞走怎么办?”
“它不会飞走的。”
“你怎么知道?”
“它已经死了?”
“你说过它会永远陪着我……”林鸿不敢相信,他轻轻戳了一下,手心里的蝴蝶一歪。
林鸿马上撤了手,蝴蝶坠在了地上。
“我不要它死掉,你骗人!”
林贤捡起了蝴蝶,“只有死了它才不会飞走,才会一直是你的,”他掰开林鸿的手放在他手里,无意间看到了林鸿的表情,“你能不能有点男孩子样,动不动就哭,金鱼死了也哭,蝴蝶死了也哭……这只是一个虫子!”他握着林鸿的手把蝴蝶捏碎在手里。
“你还不如隔壁的小姑娘有胆子。”
林鸿强忍着眼泪,攥着手来到卫生间。蝴蝶深蓝浅蓝交错的翅膀已经化成了粉末,摊开手就扑簌簌地落下。他可以冲掉蝴蝶流出的不明汁液,却无法忘掉把针推进它身体里的触感。
“同学你别紧张,放松一点。”护士拍拍他的胳膊。
“啊?”林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胳膊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轻轻握拳。”贺凌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林鸿惊得一回头,贺凌风的鼻尖几乎要戳在他脸颊上。林鸿刚想转开头,贺凌风却更凑得更近了,用鼻尖蹭了蹭他。林鸿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轻轻闭了下眼,又睁开发现贺凌风正对他笑。
“好了。”
林鸿就这样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抽完了血。
白天越来越长,天气也越来越热。很快,高考倒计时就只剩下三天了。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很好,只是操场的大喇叭不住地播放离别金曲,三百六十度的立体环绕音效,生怕毕业生不想哭似的。
“贺……班长!”
听到有人叫自己,正在给人签名的贺凌风抬起头来,看到邓欣紧张地冲自己挥挥手。
“怎么啦?”
“你知道林鸿在哪吗?我、我想找他签个名。”
“他今天没来呢,”贺凌风对她温和一笑,“不嫌弃的话我来代劳行吗?”
“当然好了!给你笔。”
贺凌风在留言册上一笔一画、并列写下了他和林鸿的名字。
“谢谢班长!你、你们很般配!”邓欣对着贺凌风微微鞠了一躬,红着脸跑开了。
毕业典礼那天林鸿没来,他去车站送丁凡了。前脚送下丁凡,后脚罗辰也走了,俩人一个向西一个向南,和商量好了似的。
林鸿看看身边的韩岳,专心经营烧烤摊以后,他越发有成年人的老成了。林鸿搭着韩岳的肩,“老韩,我们的青春结束了。”
“哥,青春早结束了,咱都奔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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