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大步踏上来时路, 身影瘦瘦高高,发尾柔顺地贴着后颈,一次都没&nj;回头&nj;。
戚以潦的瞳孔里是&nj;他指间那点烟火, 明明灭灭,随风飘散。
长&nj;腿一迈, 又滞住。戚以潦抬头&nj;看&nj;天。
要下雨了。
风大起&nj;来,燥闷难耐。
戚以潦扫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前院, 他记得&nj;这里全是&nj;名贵花草,有部分是&nj;他母亲在世时栽种的,很多年了, 现在这院子里却是&nj;大众的植物, 还在生长&nj;期。
据说是&nj;老友砸出&nj;来的狼藉, 被刚才走的人救活。
而他只有空白的记忆。
补上了,也只是&nj;口头&nj;描述的文字, 没&nj;有画面。
戚以潦的面容落了层恹倦感,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吩咐戚大去给那孩子收拾生活物品。
结果他自己过&nj;去了。
卧室在一楼,有个单独的小院。
戚以潦走进去,入眼是&nj;双人床,精致床头&nj;灯, 没&nj;有书桌书架之类,他全无印象地往里走,拐弯,看&nj;见一个宽敞明亮的衣帽间,里面挂着四&nj;季的服饰。全是&nj;他那几个专用设计团队的风格。
“戚爷, 我们要给白少拿一些夏季的衣物。”戚大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进来。
戚以潦看&nj;衣帽间的一件件t恤被拿下来,空出&nj;位置, 内心无端生出&nj;一股戾气,浮到了眉眼间:“这卧室的所有是&nj;他自己的要求,还是&nj;?”
“一部分是&nj;戚爷要我们给白少准备的。”戚大立即应答,“另一部分是&nj;,”
他顶着巨大的压迫感,健硕的身板冒冷汗,“是&nj;戚爷亲手安置的。”
四&nj;周寂静。
戚以潦的记忆领域徒然掀起&nj;风暴,把&nj;他苏醒到现在梳理归纳出&nj;的那部分全部打翻,记忆更乱了。
身边人帮他补的四&nj;年记忆,对&nj;他而言,相当于是&nj;猪八戒吃人参果,不是&nj;一点点吃进去品尝咀嚼吞咽,而是&nj;一口一整个,什么味道都觉不出&nj;来。
猪八戒是&nj;主动&nj;吃的人参果,他是&nj;被塞,记忆缺口堵住了,也仅仅是&nj;堵住,字面上的意思,单薄而生硬,没&nj;有色彩,一片灰白,想象不出&nj;来画面。
戚以潦说不出&nj;是&nj;什么感觉,他无法相信,有生之年能为&nj;一个人做到这样的程度。
为&nj;了那个年轻人,他解开母亲为&nj;他戴上的绅士枷锁,跟结交多年的老友打架,对&nj;立,和对&nj;方的儿子结盟,拉其&nj;下位,亲自报复,也对&nj;另一个老友下手……
如今局势的变化太大。
除了戚家,其&nj;他大家族都大换血,重新洗牌。
那场改变的根源,就是&nj;这间卧室的主人。
戚以潦坐在小院的躺椅上面,耳边有风声,草木扫动&nj;声,天地拥着他,隐约少了什么。
应该有个人在他旁边诵经。
戚以潦的灰色衬衣下空荡荡的,他把&nj;母亲的遗物送人了。
送出&nj;去的,还有自己所有的财产,无数的特权,以及一份……他嚼起&nj;来分外生涩的情感。
戚以潦啼笑皆非,这一样样荒谬的事情,都是&nj;事实。
母亲教他克制,自我约束,希望他活得&nj;心平气和,对&nj;世界投以旁观者的姿态,永远不要为&nj;任何人和事失控。
可他坚持了多年,却在去年破戒,身体垮了,还立了遗嘱,为&nj;比他小一轮多的孩子安排后路。
戚以潦合眼,脑中涌现出&nj;那点烟火,那双眼尾柔柔的,眼神却格外坚韧灿亮的眼睛,一团酸而复杂的情绪挤在他胸腔里,他略显焦躁地松了松衬衣领口,肩背靠进躺椅,不知不觉睡去。
“寒冬的一天,你穿着灰毛衣铲雪,小灵从外面回来,他穿着长&nj;羽绒服,头&nj;上戴着毛线帽,手上有手套,脖子上的围巾围了好几圈,他从轮椅上起&nj;来,鞋子踩在没&nj;结冰的地面上,他向你走了几步,你放下铁锹,朝他走十几步,走到他面前,把&nj;快要摔倒的他抱住,抱了起&nj;来。你抱着他往屋里走,他把&nj;脑袋埋在你的肩头&nj;,阿枕拎着轮椅跟上你们。”
“小灵在前院种花种子,他坐着轮椅,播种的动&nj;作不顺畅,傍晚你提前下班回来,蹲在他的轮椅前,把&nj;皮鞋旁的一粒花种捡起&nj;来,放进他的手中。你单膝跪地,仰望过&nj;去,天边有一大片火烧的云朵。”
……
戚以潦蓦然睁眼,抓住即将触到他鼻梁的那只手。
女孩发出&nj;受惊的轻喘。
戚以潦刚醒,头&nj;脑昏沉,思维反射慢,对&nj;□□速把&nj;人钳制住这一事,他自己都很意外。指腹间的触感滑腻得&nj;不像人类该有的肤质,他暗灰色的眼眸微微眯了起&nj;来,不知在想什么。
稀里哗啦声从天而降。
下雨了。
小灵吓得&nj;往躺椅前凑,很软很小的身子缩了进去。
风雨把&nj;一缕清甜的香气推向戚以潦,他衬衣领口下凸起&nj;的喉头&nj;上下一滚,手上稍作用力。
小灵被带得&nj;跪趴到他脚边,瑟瑟发抖,惶恐不已,却还是&nj;献祭一般露出&nj;纤细后颈。
戚以潦低头&nj;,面无表情地俯视着。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nj;他的战利品,医疗所,是&nj;能让他全身放松,感到舒服安宁的存在。
假的。
她能让你不难受。
假的。
她能让你减轻痛苦。
……
那声音一直在响,找不到关闭的方法,令他暴躁,头&nj;皮都要灼烧。
戚以潦的目光掠过&nj;脚边人的头&nj;发,眉毛,睫毛,她全身雪白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他的母亲。
也是&nj;双性体质,基因变异,可她是&nj;被迫做了女孩,她没&nj;有选择的机会。
“阿潦,你过&nj;来,看&nj;看&nj;你父亲的死状,看&nj;清楚,记住。”
“你要做人,别做畜牲,别步你父亲的后尘。”
雨水把&nj;戚以潦俊雅的五官淋湿,他扣住掌中的细嫩手腕,帝王一般慢慢凑近,乌黑眼睫半垂下来,滴落着水珠的鼻翼轻动&nj;。
鼻端若有似无地拂过&nj;一股药味。
瞬间浓郁起&nj;来。
挥之不去,像是&nj;他的鼻尖正在抵住一块皮肤,饥渴而猛烈地深嗅,肺腑里全是&nj;那个味道。
清甜黏上来时,戚以潦一把&nj;推开,力道粗暴,有失风度,他仓促地起&nj;身,高大的身形晃动&nj;着看&nj;向旁边,仿佛是&nj;想对&nj;谁解释什么,那种想法却又转瞬即逝。
咚――
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nj;,节奏极不规律。
戚以潦感受着濒死的心悸感,面色青白交加,唇紧抿微颤,他破天荒地丢掉一身修养,低低骂了一声。
“妈的。”
章枕过&nj;来时,雨幕已经把&nj;整个古堡都罩了进去。
五楼,戚以潦卧室旁的书房里翻文件,手上还有没&nj;擦干的水迹。他听到下人的汇报,神情恼火地走出&nj;书房,质问坐在客厅的章枕,“不是&nj;通过&nj;电话了吗,你还出&nj;院干什么?”
章枕有些恍惚。三哥终于度过&nj;难关,捡回一条命,却失忆,被预谋已久的戚院长&nj;钻空子误导,白白伤心气愤,柳姨自杀……全是&nj;这一天发生的事。
“问你话呢。”戚以潦拍章枕的背部。
章枕吐口气:“三哥,柳姨和戚院长&nj;合谋的事,你处理了吗?”
戚以潦的眸色一沉:“人已死,尸体火化了。”他还没&nj;和他那个亲姐对&nj;峙,对&nj;方会来向他炫耀。
章枕捂了捂脸,胡乱搓几下,白白跟柳姨,这两人一个是&nj;他失而复得&nj;的弟弟,一个是&nj;对&nj;他颇为&nj;慈爱,相处了很多年的长&nj;辈。
柳姨不喜欢白白,她跟戚院长&nj;合作,是&nj;希望三哥能跟小灵结婚,活下去,也能为&nj;戚家延续香火。
这是&nj;她身为&nj;老忠仆的心愿,目的达成就自我了断,去地府见戚家列祖列宗。
站在章枕的角度,柳姨所做伤了三哥,也伤了茭白,伤了他。
“三哥,白白从来都不会拿着你的纵容无法无天,为&nj;难柳姨,给她使&nj;绊子,甚至挑拨你们的关系。”章枕表情肃穆,“你要是&nj;不信,可以问兰墨府的每个人。监控也可以作证。”
戚以潦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所有都没&nj;了,在修复。”
章枕:“……”
“你把&nj;白白赶走了。”他说。
戚以潦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没&nj;纠正他的用词。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白白沟通?”章枕逼问,他不是&nj;下属的口吻,是&nj;茭白家属的身份。
“公&nj;司四&nj;年的账目和发展,以及商界的局势,我都需要熟悉。”戚以潦的嗓音平淡,“等几天。”那孩子在,他没&nj;办法静心。
章枕来一句:“你就不怕他跟人跑了?”
戚以潦笑得&nj;不以为&nj;意:“几天就能跟人跑?”
“说不准,反正挺多人喜欢他的。”章枕轻描淡写,“去了大学,对&nj;他有好感的人会更多。”
戚以潦不笑了。
气氛怪得&nj;很。章枕刷起&nj;手机,关于三哥失忆的事,暂时还没&nj;消息泄露出&nj;去。
“把&nj;他的电话给我。”边上忽地响起&nj;声音,听不出&nj;情绪。
章枕给了,他聊了会就要走。
“三哥,别碰那个小灵。”章枕撑拐走到客厅门口,回头&nj;说,“你碰了,你和白白就完了。”
戚以潦的目光落在手机屏上,他在换屏保,怎么换都不满意,于是&nj;不耐地从口中蹦出&nj;两字:“多事。”
“我多事?”章枕窜火,难得&nj;地幼稚顶撞,“白白是&nj;我弟,要不是&nj;他喜欢你,我还不想让他当我三嫂呢!”
戚以潦偏了偏英俊的面庞:“我和他,睡了吗?”
章枕没&nj;听清:“什么?”
戚以潦重复上一个问题,并做了修改:“我干过&nj;你弟……”
章枕的拐杖大逆不道地飞了过&nj;去。
换做几个月前,戚以潦能轻松抓住,或者躲开,现在的他不行,肢体的灵敏度不协调,脑速也不稳,他的鼻梁挨了一下。
剧痛袭来,差点骨折。
章枕紧张地单腿蹦过&nj;去:“三哥,你没&nj;事吧?”
戚以潦捂着鼻梁,疼得&nj;不想开口。
“完了,白白最喜欢你的鼻子了,”章枕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嘀咕,“千万不能坏啊。”
戚以潦的面部漆黑。
“三哥,我这腿伤养得&nj;慢,暂时都不能给你办事,你把&nj;戚淮叫回来吧。”章枕挂了电话说,“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没&nj;出&nj;过&nj;差错。”
“我得&nj;回我那了,白白在呢,我怕他想不开。”章枕胡思乱想,忧心忡忡。
戚以潦一只手拢在受伤的鼻梁上面,一只手摆了一下:“赶紧走。”
章枕盯着三哥看&nj;了半天,三哥的时间跟他们不一样,是&nj;四&nj;年前的,不到三十岁。
他这时很明显地感觉到,四&nj;年前的三哥比四&nj;年后要年轻。
心态上。
现在仔细想想,三哥从里到外都疲的状态,是&nj;三年前开始有的,好像没&nj;有预兆。
章枕至今都不明白三哥遭遇了什么。
雨势变小,章枕回到他在朗栎的公&nj;寓,进门前还在做表情管理,想着怎么开导他弟,哪知他开门进去,入耳的是&nj;嘻嘻哈哈的喜剧声。他穿过&nj;玄关那的鞋柜左拐,一眼就看&nj;见他弟在沙发上嗑瓜子看&nj;电视。
章枕:“……”
“你怎么在这?”茭白齿间叼着一颗瓜子抬头&nj;。
“我不放心你,回来看&nj;看&nj;。”章枕拄拐过&nj;去,眼角扫扫茶几上的一堆零食,不禁松口气,能吃就好。
茭白咔嚓磕开瓜子:“我又不是&nj;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章枕一个劲地瞅他,斟酌着说:“白白,三哥现在等于是&nj;重活一世,上一世的一切他还没&nj;完全接收,要等一等。”
茭白的脸上是&nj;电视屏的光,衬得&nj;他既生动&nj;又压抑。
“我问了戚大,三哥的洁癖没&nj;变,他不会……”章枕话没&nj;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旺旺雪饼,他边吃边说,“你别嫌我嗦。我是&nj;怕你伤心,失望。”然后放弃。
茭白把&nj;袋子里剩下的雪饼捞出&nj;来,咔昕起&nj;来,他不是&nj;古早恋爱脑,不会为&nj;此天崩地裂,要死要活,歇斯底里痛不欲生。
爱情原先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后来它来了,他考察了它的力度,觉得&nj;还蛮硬的,那就迎上去吧。于是&nj;他迎了上去。
对&nj;茭白来说,他的生命是&nj;否灿烂,活着有无意义,不是&nj;只能通过&nj;爱情来判断,不存在的。
他就是&nj;气,气这世界背景。
来这儿后,他洗了个热水澡,吃饱喝足,听雨看&nj;电影,心情好多了。
去年在拍卖场,精灵出&nj;场,戚以潦露出&nj;异常,那时候茭白就嗅到了狗血,早有预料。
一年多过&nj;去,他快忘了,它还是&nj;来了。
不对&nj;,是&nj;终于来了。
茭白的理智一回来,就庆幸这瓢狗血是&nj;在他完成任务前泼下来的,而不是&nj;完成任务后,因为&nj;他一旦完成任务,他在戚以潦那就是&nj;个……太惨了,戚以潦惨,他也惨,还有章枕,都惨,打住打住,到那时候再想办法,自己选的他妈玻璃渣路,跪着走。
现在就考虑眼下的。
之前在科研院,他想知道他的自信,加上戚以潦的坚持,能不能从天命带来的狗血里存活下来。试试吧,都试试,对&nj;他,对&nj;戚以潦都是&nj;。
就当是&nj;一场考验,一个历练吧。
茭白看&nj;账号列表,戚以潦头&nj;像上的白花消失了。
活着是&nj;基础。
戚以潦已经活了,就看&nj;他这边了。
茭白给章枕剥橘子,他得&nj;找个时间想办法联系上沈而铵,那小子怎么还不进组,能不能利索点。还有郁岭跟戚以潦,都快点儿啊。
接近凌晨的时候,科研院的车开进兰墨府。
戚院长&nj;去了后院,没&nj;烧完的纸钱到处乱飞,有几块飞到她头&nj;上,身上,被她一一拨掉,她的平跟皮鞋踩着茂密草植,往火光那走去。
她那正在烧纸的弟弟处在初生期,但婴儿会慢慢长&nj;大,他是&nj;很快。
有多快呢,生长&nj;阶段只有七十二小时。
他是&nj;下午两点多醒的,现在是&nj;夜里十一点半多,已经过&nj;了九个小时,他离生长&nj;期的结束越近,就越稳定,这个时间比一小时前稳定,一小时前比两小时前稳定……各个方面都是&nj;。
等到他的生长&nj;期结束,她费心的引导就没&nj;用了。
他还是&nj;会做一个专情种。
戚家的男人,要么无情,要么滥情,专情是&nj;什么东西?搞笑。
不是&nj;不知道自己寿命不长&nj;,却为&nj;了所谓的爱情,糟蹋身体,压缩寿命,命都不要,简直可悲。
引导的过&nj;程明明很顺利,他竟然到现在都还没&nj;碰小灵,那个茭白对&nj;他下的蛊在抵抗。
蛊究竟钉在了哪个位置,这么难覆盖。
本&nj;能,和真我,谁赢。
那些她熟悉的戚家男人,都是&nj;“本&nj;能”赢了,现任家主继承了戚家的优良基因和遗传病,理应做出&nj;相同&nj;的选择才是&nj;。
“阿潦。”戚院长&nj;走过&nj;去。
戚以潦坐在地上,把&nj;一捆纸钱全抖进去,火蛇卷着灰烬往他盖着纱布的鼻梁上缠,他退开些,“剩下的你烧。”
戚院长&nj;松垮的眼皮一抽,她僵硬地烧了几张纸,突然抬头&nj;瞪着墓碑上的照片。
那照片泛黄模糊,上面的人却是&nj;烧成灰都忘不掉。
她的父亲。
一个披着贵族皮的垃圾。
“二姐,父亲在等你。”戚以潦的话声夹在风里,语调温柔得&nj;让人毛骨悚然,像地狱上来的鬼差。
戚院长&nj;干咽了一口唾沫,她把&nj;眼镜摘下来丢一边,在科研室沾上药水味的双手|插||进短而浓密的头&nj;发里:“算计你是&nj;我不对&nj;,我也是&nj;为&nj;了你好。”
“整个戚家就你和他一样幸运,你们都遇到了老天爷赐予的解药,”她把&nj;嚼烂了的台词倒出&nj;来,“我们兄弟姐妹那么多,如果不是&nj;你为&nj;了上位,制造诱因让他们发病,他们都还活着,戚家不会这么冷清。”
戚以潦摩挲虎口的薄茧,为&nj;了上位?他不过&nj;是&nj;夺走别人手里的刀自卫。
“有了小灵,你的子嗣也会很多,”戚院长&nj;指了指被火光照亮的墓碑,诚恳道,“说不定你比他更走运,能儿孙满堂,成为&nj;戚家的一个奇迹,光宗耀祖,多好。”
戚以潦蹲下来:“你恨这坟墓里的人,何必针对&nj;我?”
“二姐,”他把&nj;她的十指从头&nj;发里捞出&nj;来,将她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手掌往下移,掐住了她的脖子,无奈地叹息,“你给我本&nj;来就一团糟的生活添了大麻烦。”
戚院长&nj;的呼吸变得&nj;困难,眼皮往上翻,突出&nj;的眼白长&nj;出&nj;根根血丝。她用自身做了很多次实验,历经千辛万苦生下一个孩子,健健康康的,没&nj;有戚家痕迹的孩子,然而她最后还是&nj;摆脱不了基因里的扭曲因子,要不是&nj;长&nj;期服药让她成了半个药人,误打误撞地压住了病情,她已经埋在了这里。
智力的分值被检测出&nj;来后,那个名义上称作父亲的人,把&nj;她往所谓的特殊基因人床上送,拿她做实验。
弟弟比她小十几岁,吃的苦跟她吃的不是&nj;一个性质。
她恨啊。
戚家不能走向灭亡,这个病态的家族,必须走下去。
她无所谓了。
活到中年,差不多了。
戚院长&nj;放弃挣扎,等待死亡的来临。
脖子上的力道却一松,她本&nj;能地大口大口喘气,不停把&nj;氧气往肺腑里塞。
还是&nj;想活。
可以活,谁会想死?
火盆里的纸钱烧成了灰,风一吹,洋洋洒洒,落了血缘亲情殆尽的姐弟两一身。
一座座墓碑都在看&nj;着他们,漠视,又自嘲。
戚以潦拿出&nj;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科研院的工作繁重,你岁数大了,力不从心,别干了,我给你选了个地方养老。”
戚院长&nj;的咳嗽声卡在了刺痛的嗓子里,她这是&nj;一辈子都别想再回西城,回到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上面。
不过&nj;,她以为&nj;这个人会挖个坑,把&nj;她埋了。
“二姐,我掌管戚家后就随和了,你忘了吗?”戚以潦直起&nj;身,居高临下地看&nj;着她,温煦道,“我就算失忆了,也还是&nj;老样子。”
戚院长&nj;想起&nj;他上位那一路,坟场增添新坟的速度,浑身发冷。
现在的他很不稳定,太危险。
刚才他肯定有一瞬间是&nj;真的想掐断她的脖子。
是&nj;“克制”二字救下了她。她濒临窒息的时候,隐约听见他在呢喃那两个字,吐息阴沉,泛着腐烂的意味。
尽管如此,戚院长&nj;还是&nj;冒死喊出&nj;声:“为&nj;什么不顺从本&nj;能?”
戚以潦脚步不停,脏帕子被他碾在脚下。
“顺从了,你就舒服了,何必抵抗?你不是&nj;都忘了那个茭白了吗,你的坚持没&nj;有意义!”戚院长&nj;的喘气声犹如残破风箱,那么大个诱饵塞到了嘴边,张个嘴就能吃到,为&nj;什么不吃?你们不是&nj;父子吗?相貌是&nj;一个模子刻出&nj;来,智力测试也一个分值,被戚家人认同&nj;最为&nj;相似的父子。
“阿潦,你要让柳姨白死吗?”戚院长&nj;大喊。
回应她的是&nj;一阵厉鬼凄叫般的风声。
戚院长&nj;看&nj;了眼墓碑,她痉挛着手指抓起&nj;火盆,用力砸了上去。
古堡里亮如白昼,每条长&nj;廊,每一层都是&nj;灯火通明。
戚以潦一路走,一路控制心神,唇齿间溢出&nj;一声声的“克制”。
戚大轻手轻脚过&nj;来汇报:“戚爷,监控修复好了。”
“所有?”戚以潦的步伐平缓。
“只有三年半到前天的。”戚大跟在后面,“太多了,我们自作主张地先挑出&nj;了白少的那部分。”
见前头&nj;的人没&nj;反应,他才呼口气,继续往下说。
戚以潦听闻三年半前,兰墨府的监控数量多了好几倍,密密麻麻犹如蛛网,他的眉峰轻动&nj;,那件事他没&nj;印象,也推不出&nj;自己加密监控的动&nj;机,看&nj;来他缺失的记忆里有一块极为&nj;隐秘,身边人都不知道,要他自己恢复。
凌晨两点多,戚以潦从冰冷的浴缸里起&nj;来,泡得&nj;冷白的手臂够到浴袍披上,带子随意系在一起&nj;,松松垮垮地走出&nj;去,走了一小段路,他还是&nj;习惯性地把&nj;浴袍穿严整,套上禁|欲绅士的面具。
戚以潦拿起&nj;遥控器,打开床前的多功能墙,一整面监控展露在他面前,他按照日期顺序点开左上角的第一个。
那是&nj;茭白初次进兰墨府,以沈寄的小玩意身份。
监控的进度条在走。
戚以潦盯着看&nj;,唇间衔着一支香烟,他看&nj;见满面病态的茭白进后院,被他撞见,他惊讶自己只是&nj;以教育为&nj;由给出&nj;口头&nj;警告,没&nj;有其&nj;他动&nj;作。
当他看&nj;见茭白坐到他腿上时,眉头&nj;轻皱了一下,似是&nj;排斥,不适。可他的腿根隐隐发烫,像是&nj;真的有个桃子形的小屁|股压在上面。
戚以潦的喉头&nj;发痒,空着没&nj;事干的湿冷手掌在半空中动&nj;了动&nj;,他往后坐一点,精瘦的身子靠坐在床头&nj;,被水浸湿的浴袍下是&nj;他绷起&nj;来的肌肉线条。
画面里的茭白被沈寄扇了一耳光,戚以潦的眉头&nj;皱紧了些许,牙齿嵌进烟蒂里,一下下无意识地磨碾。
当沈寄抽出&nj;皮带挥向茭白时,戚以潦霍然起&nj;身,他目睹皮带抽在茭白的手臂上面,茭白痛苦惨叫着倒在他身上。
一撮烟灰猛一下抖落,掉在戚以潦脚背上时已经凉了,却被他拔高的体温,和皮下急速流窜的血液烫热。
戚以潦没&nj;坐下去,他的眉间高高耸起&nj;,喉咙深处发出&nj;被扯到逆鳞的粗喘。
“老、沈……”
戚以潦的后槽牙咬了咬,满脸阴霾地往后看&nj;。
后面是&nj;茭白在兰墨府长&nj;住的一点一滴,戚以潦发现每次都是&nj;他自己凑上去,想方设法地跟对&nj;方接触。
戚以潦白天问过&nj;身边人,他看&nj;上茭白的原因是&nj;什么,没&nj;人回答得&nj;上来。
监控看&nj;到这,他还是&nj;不懂。
戚以潦把&nj;他放在茭白身上的目光变多前的监控来回翻了几遍,察觉出&nj;了一个分水岭。
似乎是&nj;,茭白说自己中邪?
那种迷信的说法,他竟然信了?还要探个究竟?
看&nj;到自己用手抠出&nj;茭白嘴里的枣核,疯子一样半夜坐在他床边,抚摸他布满青紫的下巴……戚以潦勉强还能平静。
直到监控里的自己偷吻他发丝,偷吻他指尖,偷吻他耳垂,偷吻他后颈咬痕……
偷吻,偷吻,偷吻,全是&nj;偷吻。
戚以潦沉默着关掉灯,将尴尬的神情隐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