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干脆列出个单子,没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交代完便直接丢下他,跟皇帝往寝宫暖阁里说话去了。
办完了正事,许方原是打算这就回去的,出来时正见皇后和贤妃淑妃在厅上坐着喝茶说话,便上前见礼。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就别跪了吧。……来人,赐绣墩。”皇后见他要行大礼,忙拦道:“你来得也是巧,今年宫里做了几样新鲜样式的月饼,你是个有口福的!既赶上了就尝尝罢。”
许方正要推辞,见到皇后那一身描金绣凤的黄袍,猛然就想起瑾瑜离宫那天的事来——
她乘的是皇后的凤辇!如果宫里真的有暗桩,且本事大到能保下瑾瑜的性命,那就只有皇后宫里的人嫌疑最大。
而郑贵妃跟枢密院并没什么交集,甚至还替皇帝操办了送瑾瑜去和亲的事,如果宫里真有暗桩的话,肯定不会坐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想到这,他便没有推辞。
小太监端上一个朱漆描金盘,里头整齐码放着十几个掌心大小的月饼,磊成宝塔样式;大概是刚烤好,金黄的表皮油亮,散发出浓郁的甜香。
皇后最先拿了顶上那枚,两位妃子也各自随便拿了一块;皇后向来宽仁好施,见还剩下大半,就吩咐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来尝尝。
在场的下人当中,就数许方地位最高,众人大眼瞪小眼,都只敢瞧着不敢伸手。
他不禁有些犹豫——今天这个局,恐怕也是跟那密探有些关系的?说不定,就是她怂恿皇后来万安宫,然后唆使郑贵妃向我发难?
仔细回想一下,其实这趟来万安宫,郑贵妃没什么急事,却接二连三打发人来司礼监找我,难道就只为把我叫来痛骂一顿?郑贵妃的精明多在算计花钱上,也难说她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那人费尽心机把我找来,必是有所图。
比如,下毒。
像今天这种场合,若是皇后赏下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辞的;如果在饼里下了毒,那么我必死无疑。
“味道还不错。甜而不腻!”
淑妃咬了一口月饼,不觉赞道:“倒是比去年的强!去年的月饼又甜又粘牙,还腻得很!……许公公,你也尝一个吧!”
许方嘴上应承着,却并没拿月饼,而是双手接过那个托盘,心中暗忖:这样一来,其实糕点是人人都有机会吃到的;如果真下了毒,那必是要做记号或者在固定的位置上,不然很容易伤及无辜。
但是看起来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完全没有分别。如果是在位置上做文章的话,倒也好办——
“来吧,你们这些猴崽子也是有福气的。”
许方说着,笑呵呵地把托盘捧到太监宫女面前:“既是娘娘赏赐,便各自拿去分了吧!心里也别忘了念主子的好。”
众人称是,再次向主子谢了恩,不一会儿便将那盘月饼拿个精光。
皇后见了不由笑道:“都是平时我太惯着她们!真是越发没规矩。”
说着,便问月饼还有没有、给许公公再上一盘,许方便连连摆手道:“她们这岁数都爱吃个甜的,我一把年纪的人了,脾胃也虚,吃到肚里也克化不动,白白糟蹋这么好的东西。”
他说得无比谦卑,皇后听着不忍,又让小太监拿了软烂些的点心过来,他谢了恩,却也没碰。
众人吃着月饼,又各自聊起别的。
许方寻了个机会,试探地问皇后:“听说前几日瑾瑜郡主出宫,是娘娘差人送的?底下人都说,接人的车竟派了凤辇,好生奇怪。”
“是有这事。”皇后笑道:“公公不知道,那日瑾瑜来我宫里玩,偶然聊起凤辇来,她说瞧着漂亮、坐着也威风,就想借出去耍,我碍着宫里的规矩就没应她。那日想着,她反正要走了,就送送她呗!也算是了桩心愿。”
皇后是个老好人,瑾瑜若开口求了,只要不太过分的她都会想法子满足,倒也合情理。
许方又问:“也不知那日的差使,是娘娘宫里哪位嬷嬷经手办的?”
皇后的车驾一般没人敢拦,瑾瑜又是赶在清晨出宫,这么周密的安排,必然是有宫里的内应暗中相助。
“这……”
皇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你可问住我了。都过去好些天了,我哪里还会记得?反正,不是张嬷嬷就是李嬷嬷,要么就是王嬷嬷?要不,回头我替你问问去?”
“倒也不必劳烦娘娘。”许方微笑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回头我打发底下人去问问便知。”
皇后点头道:“也好。”
只要摸清了这几个人,那么暗桩的怀疑范围就会缩小很多,很快就能把她给揪出来。
许方心里有了底,稍坐片刻便要告辞。
这时,皇后也站起身来,对身边众人道:“时辰也不早了,既然中秋的事都商量妥了,不如咱们也都散了吧!”
众人一听也纷纷应和,宫人们忙着去准备车轿。
临走时,皇后瞥见桌上琉璃瓶里还有葡萄酒,便走过去亲自斟了一盏,对许方道:“许公公辛苦跑这一趟,点心不合口味、连茶也没吃一盏。如今入了秋,夜里风凉,不如饮一杯暖暖身子也好。”
这是前段时间西域商人们带来的红酒,数量很少,只有皇后和贵妃宫里才有;而这细口琉璃瓶和琉璃盏都是只有万安宫里才有的东西,别处都没有——那么,这杯酒被人动手脚的机会就非常少。
而且,今天晚上他处处小心防备,已经很是失礼了,现在皇后亲自赐酒,若是再多推辞有些说不过去。
许方思虑再三,到底还是谢了赏,双手捧过琉璃杯一饮而尽。
酒是香甜的,在杯中如同红宝石一般耀眼,近看时鲜红如血;入口微凉,但回味苦涩,有种说不出的辛辣。
许方再次谢恩,皇后微笑道:“公公每日处理政务十分辛苦,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众人从万安宫里出来,各自散去。
夜风寒凉。
许方站在宫门口,目送着娘娘们的车马渐渐远去了,这才回过身准备上车。然而刚想踩凳钻进车里,脚却意外没抬利索,被绊了个趔趄竟是险些摔倒。
好在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许方刚想说‘无妨’,却听到自己只发出含糊的‘呜呜’声,顿时心下一惊,再想说话时,却发觉腿脚皆已没了知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慢慢瘫软下去。
“快来人啊!去传太医!许公公不好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