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很快就回到了鹿溪书院。顾云霁在宿舍里安顿好之后,便带着在杭州府城里买的礼物,去了山长徐承裕的院子。
“哟,还知道回来啊,难为你惦记着我这个无人在意的老头子。”见顾云霁来了,徐承裕装作生气的样子, 故意偏过头去不看他。
顾云霁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一旁的徐书华:“老师这是怎么了?我走之前不是和老师说了吗,难道是嫌我离开得太久了?”
徐书华看了一眼躺在太师椅上的徐承裕,无奈道:“爹爹不是生你的气,他是气没人陪他。端午节期间学生们大多都回去了,先生们也有不少回家探亲的,爹爹没地方可去, 这段时间无聊得紧,好不容易看见你回来了, 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偏偏嘴上还不肯说。”
顾云霁道:“上次清明老师不是还在杭州约了几个好友聚了聚吗?这次怎么没去找他们?”
徐书华怕徐承裕听见,压低声音道:“上次聚会爹爹准备了秋露白,叔伯们都喝得醉醺醺的,听说回去后不少都被家人念叨了,让他们少喝些。是以这回再次邀请,全都推脱不来,爹爹只好在书院里待着。”
饶是她声音小,还是被听觉敏锐的徐承裕捕捉到了, 他转过身来,不服气地反驳道:“谁说是他们不来?那是我不想请他们!我一个人在山上还自在些,他们不来更好!”
明明心里十分在乎,嘴上还是不肯服输,顾云霁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安抚道:“老师莫气,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来陪着您。您看,我还给您和徐小姐带了礼物呢。”说着, 他打开了带来的包裹。
“礼物不礼物的不重要,你有这个心意就为师就很欣慰了,不要过多破费。”听到小弟子给自己带了礼物,徐承裕的心情顿时明媚起来,虽然说着不重要,但心里其实很好奇,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顾云霁手里的包裹。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谈不上破费,只希望老师和徐小姐不要嫌弃才好。”顾云霁一边说,一边拿出那本《天主教要》,仔细地擦去了上面的灰尘。
一本书?这小子居然送了我一本书?徐承裕好奇又疑惑,正在想自己等会不能表现得太过期待,就看见顾云霁把书递给了旁边的徐书华:
“这是英伦三岛那边的《天主教要》,前半部分是用西洋字书写的,后半部分是用我朝文字书写的,我看徐小姐似乎对翻译西洋文字很感兴趣,想着这本书你说不定用得到,就把它买了下来,送给徐小姐。”
徐书华倒没想到顾云霁会送自己这个,心里颇为惊喜:“多谢顾公子, 我曾经在一个西洋人那里见过一本《天主教要》,只可惜当时没有译文版,看得不是很明白,不想今日在顾公子这里见到了。”
如今,徐书华不仅可以好好地看一看这本书,还能对照前后译文,认识理解更多的西洋字词,从而提升自己的语言水平了。
原本她还以为顾云霁会送些钗环什么的,心里还有点踌躇,觉得这样显得暧昧不太好,没想到他送了这个,真是恰当又妥帖,行为不越矩又合礼数,让徐书华不禁心生好感。
见她喜欢,顾云霁微微一笑:“徐小姐用得上就好,说明我没有多此一举。”
原来是给徐书华的,他还以为是给自己的呢,白期待这么久。徐承裕有些尴尬,眼神闪躲,装作不在意地望向别处。
察觉到徐承裕的心思,顾云霁收起眼底的笑意,从包裹里抱出一个大锦盒放到他的面前:“这是玉芳斋新上的糕点,种类繁多,因为不知道您到底喜欢哪个口味的,所以每一样都买了些。”
说着,他揭开盖子,露出里面五颜六色样式各异的糕点,这些糕点小巧精致,散发着淡淡的诱人香气,徐承裕吸了吸鼻子,眼睛顿时就亮了。
顾云霁道:“从前来交功课,有好几次都看见您在吃糕点。有时候糕点没了,您喝茶的时候还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我想您应该是很喜欢吃糕点的,这次路过杭州府城就带了些回来给您。”
徐书华走过来笑着说:“你这礼物可算是送对了,爹爹最喜欢吃这玉芳斋的点心,每次喝茶一定要拿两块来配着,只可惜咱们住在山上,和城里离得太远,不能天天都吃到。这下你送了这么大一盒,爹爹可以吃好久了。”
徐承裕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口是心非道:“别听书华说的,我哪有那么爱吃?”
他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经伸到盒子里摸了一块出来,把点心放到嘴里,感受到那软糯油润的口感,徐承裕顿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顾云霁适时地给他递上一杯茶,徐承裕接过呷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说道:“出去一趟还不忘给为师带东西,算你小子有良心。”
见徐书华和徐承裕都对自己送的礼物很满意,顾云霁也放下心来。想起今天在鸿运酒楼里的遭遇,他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问道:“老师,那个任英泽所说的游艺会到底是什么?”
徐承裕专心致志地吃着糕点,心不在焉地说:“游艺会嘛,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玩的。时间在每年的中秋前后,你今天遇见这样的事也不奇怪,毕竟咱们书院和府学积怨已久,这个游艺会就是官府为了让我们增进感情、消除矛盾而举办的。”
“到时候大家在郊外聚到一起,吃吃喝喝,吟诗作词,彼此之间踢踢蹴鞠,跑跑马什么的。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如今的游艺会早就变了味了,年年都是两个学府的学子暗中较劲,动不动就要比试,谁也不服谁。”
徐承裕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又伸手拿起新的一块,接着道:“不过杭州官府乐见其成,有争斗才有进步嘛,后来还在各种比试里设了彩头,谁赢了就归谁。所以渐渐地,鹿溪书院和杭州府学借着游艺会的开展,彼此之间进行比赛争抢荣誉,也就成了默认的规矩了。”
顾云霁心中了然,又问:“那照您这样说,游艺会上赢了固然好,要是输了岂不是很丢人?”
“丢人怕什么。”徐承裕毫不在意,“丢再多的人,我们鹿溪书院都能在下一届的科举里找回场子,他们府学行吗?”
说着,他话头一转:“不过你还是要好好准备,到时候还有很多本地的达官贵人也会前去观看,是个打响名气的好机会。”
徐承裕站起身来,拍了拍顾云霁的肩膀,笑容深深:“别的学生丢鹿溪书院的人没关系,但你,可不能丢为师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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