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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作者:无聊到底字数:5648更新:2023-09-01 04:47

路念兮坐于床榻之侧, 一双眼静静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玉宸,目光有几分游离。

当年, 狐鸟两族一场大战后,折霜失踪了半月有余, 待到她再回来的那日, 便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对周遭的一切都冷漠了起来。三百多年来,路念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心底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只当是当年一事对她打击太大,这才让那个孩子一夕之间成为了大人。

一个月前, 折霜失踪,她带着满心茫然自栖霞赶赴济安,终是从玉宸的口中得知了自己从未触及分毫的真相。

原来,当年折霜用自己的幽精,从一个魔族手中换取了玉落再入轮回的机会。玉珞于梦中得知真相,沉郁至今,心心念念的都是有朝一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折霜换回幽精。

玉宸说,玉落的死让他愧疚了三百多年, 失而复得是为万幸, 纵然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如今的玉珞连喊他一声哥哥都不愿, 他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玉珞为折霜再做任何傻事。

他说,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永远残缺,他愿做那人,换玉珞此生幸福。

鸟族之中人人皆道:“狐狸永远满口谎言。”路念兮却信了玉宸的话,只因那一日,她于那双眼中所见之光明朗如星,又坚毅如石。

真挚的话语或可骗人,可那样的眼神,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骗人的。

路念兮并非多么良善之妖,三百多年来,她一心所求无非是让折霜重获幸福,玉宸既愿不计代价为折霜换回幽精,她自是恨不得立即将他带去万妖山脉,以免夜长梦多,生了变卦。

可她如何也想不到,常恪竟带着族中高手早早于万妖山脉的入口布下杀阵,就等着她将玉宸带到,取他性命。

常恪毕竟是魔族暗奴出身,办事向来细致周密,玉宸虽是分外机警,入阵未深便已发现反常之处,但仍为时已晚,只堪堪避过胸前致命一击,让那夺命利爪自心脏左侧穿肩而过。

一瞬负伤,即落颓势。

在这多人合力维持的杀阵之中,玉宸周身灵力严重受限,又被先手废去一臂,电光火石之间,他与常恪交手不足十招,便已多处负伤,一时竟只能靠着随身玉佩之灵强作招架。

路念兮于旁侧劝阻,生怕因此误了折霜之事,却不料常恪竟说取玉宸性命本就是折霜之意。

常恪素来狠厉,多年来将仇恨隐忍皆因折霜愿去息事宁人,如今终得她首肯,面对这杀害斩风之人的兄长全然不留一丝余地,一招一式尽显阴狠毒辣,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那来自狐族,曾使他所有在乎之人再不得欢颜的力量,激得他杀性全开。那渐变赤红的双眼,半显兽态的身体,像极那地狱而来的杀神。缠斗之下为求速战速决,竟是不顾自损,硬抗下玉宸的回击,用力锁住了玉宸的右臂。

那嵌入手臂的利爪瞬间将血肉撕裂,剧烈的痛楚使得玉宸松开了手中灵玉,常恪瞬将那玉收入手中,反手朝玉宸胸口重击一掌,将其击飞十数米。

赤眼血狼一族向来力可撼地,这一掌若换在修为浅一些的人身上,怕已是五脏俱裂、六腑皆凉。玉宸虽有两千多年修为,可在这阵中失了大多灵力,一时也难再起身。

“死!”常恪的杀招片刻未滞。

一时间,路念兮只觉千头万绪皆在脑中炸成一团乱麻,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玉宸不能死在鸟族手里。她几乎是在这个念头于心底浮现的瞬间,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冲至玉宸身前,张开双臂横在了他与常恪之间。

常恪攻势急停于她的喉间,收招时的反冲之力震得他胸口一阵闷痛,嘴角止不住溢出一丝鲜血。

路念兮看见常恪

满是愤恨的眼中渐渐生起的诧异与不可置信,他虽什么都没问,可那一瞬失望的眼神,已是一种无声的质问。

路念兮想要解释什么,却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便被玉宸从身后挟住。

“玉宸,你若敢伤她分毫,他日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是她第一次见常恪慌了神。

那个自斩风死后从来只对折霜唯命是从的魔,竟没有一丝犹豫地撤去了本能夺取玉宸性命的杀阵,眼睁睁看着她被挟持着离去,神色中满是愤怒与担忧。

不过这份担忧明显多余。玉宸身受重伤,“挟持”着路念兮没能走多远,便止不住的咳血倒下。

玉宸一袭白衣皆被血色浸染,身上之伤没一处不是皮肉翻飞、深可见骨的,左侧肩膀更是直接被刺了个穿。就这,还仅仅只是外伤,他胸口所受那掌险些将脏腑震碎,能活下来已属十分命硬。

路念兮带着玉宸四处躲藏鸟族搜捕之时,下意识伸手探了下他前额,发觉烫得惊人,于是不得不在这东躲西藏中寻找草药对那些可怕的伤口做起了简单的处理。包扎过程中,玉宸数次痛到惊醒后又再次昏迷,路念兮从始至终皱着眉、铁着心,废了好大心力,终于将那些伤口粗略的清洗、上药、包扎完毕。

她至溪边将双手清洗干净后,回到藏身之处用自己微薄的灵力缓解着玉宸的痛苦。

见他眉心紧锁,长睫微颤,额间直冒冷汗,身子因痛苦止不住的蜷缩发抖,时不时还会重重咳出一口淤血,她也忧得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漫长的夜也不得安眠。

而后几日,路念兮见玉宸不曾转醒,心中虽对折霜一事万分担忧,却也不敢将这样一个玉宸扔于此处,只得日日悉心照料。

玉宸意识清醒已是五日后的事。

路念兮在他的目光下沉默许久,终是开口无力的解释道:“那日埋伏一事,我并不知情。”

起初,她前往济安找玉珞之时,确实不知失踪已久的折霜已回到鸟族,并绕开了她,暗中与常恪取得了联系。

如今想来,以常恪对狐族的愤恨,当日能向她提议通过玉珞寻求狐族帮助,本就是一件太阳打西边升起的奇事。奈何关心则乱,折霜的失踪让她慌了神,竟是全完没有怀疑其中真假。

“我信。”玉宸没有追问任何细节,只淡淡道:“若不是你,我也没有机会活命。只是我不明白,折霜既已无事归来,还下令让常恪杀我,你又为何要救我?”

路念兮闻言,轻咬了咬下唇,垂眸道:“你不能死。”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挺新奇……”

“是吗?”路念兮浅浅一笑,她不相信那么在乎玉珞的折霜会这样做,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她无法想象之事,就像三百年前折霜忽然性情大变那样,让她感到极其不安。

折霜回来了,带着三百年前遗失的恨回来了。这中间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路念兮连想都不敢去想,她知道,人一旦被仇恨的阴影笼罩,便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这样的折霜,不会快乐,斩风若知折霜余生皆活于痛苦之中,那早散于天地的残魂又如何能得一丝慰藉?

“我们本就不该这样冤冤相报,若那三百多年前早已了结的那段仇恨再次复苏,折霜、玉珞、常恪、你和我,还有我们千千万万的族人,谁都不会好过……”路念兮说罢,沉默半晌,垂眸苦笑道:“我虽不知折霜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知道,你若死于鸟族之手,折霜与玉珞之间的仇怨便再也解不开了……如今未酿大错,她就还来得及回头。我已用灵识细细探过几次,虽不知为何,但常恪确已离开此地,你若能动了,我便送你回涂山。”

“当然能动,你若现在能叫常恪过来,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锁灵阵,我还能与他一战。”玉宸随口说着玩笑话,见路念兮一脸冷漠,也不再自讨没趣,思忖片刻后,问道:“都到此处了,你就不想进万妖山脉找到那人,弄清楚折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念兮寒声道:“你身受重伤,不必再管此事。”

“我不管,还有谁能管?”

路念兮冷冷道:“将你送回涂山后我自会再次前来。”

玉宸秀眉微挑:“凭你?”

一只小小画眉,再怎么修炼,终其一生也只能是羸弱小妖,擅闯万妖山脉,无疑是在找死。

玉宸抬眼望向目光淡然的路念兮,右手撑于地面,咬牙忍痛站起了身,缓了几口气后于路念兮担忧的神色下走出了藏身洞口,眯起狭长的狐眼晒了晒太阳,轻声笑道:“千年小妖,还是跟着我身后吧。”

那一刻,路念兮只觉他的语气一改往日孤高之态,话虽依旧难听,但已没有一丝不屑,仿佛只是很平淡的说了一句:“我保护你。”

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重伤之人口中说出,听起来真的分外可笑。

对此,路念兮摇头拒绝:“我不需要一只狐狸的保护。”

玉宸却也只是淡淡回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倒还是只有原则的狐狸……

万妖山脉之中确是凶险万分,可哪怕早已身受重伤,拼得伤上加伤,他也一直护在她的身前。

狐生九尾,是为大妖,但凡一息尚存,便不会轻易倒下。那早已伤痕累累的狐狸,用自己仅余的气力,硬撑着将她带到了玉珞口中所说的“那个人”面前。

“最近我这儿倒是热闹,才走一个,又来两个。”谢书林说着,双手转动轮椅,上前将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终锁在了面色惨白的玉宸身上,道:“种因之人,也想来消除恶果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书林道,“你们来此,是为了折霜一事?”

“折霜用什么换回了幽精?”路念兮忙问道。

谢书林反问:“你知道了又如何?”

玉宸一句废话都懒得听,开门见山道:“不管什么,我要将折霜留在此处的东西带走,你想要的,只管从我身上取走。”

“这话说的就有些高估我了,我只是一个魔族,并非仙神,没办法为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做什么。更何况,我从不稀罕旁人身上任何东西,折霜来我这里,无非是规矩允许内的以因换果,而改换因果所要付出的代价早为天命所定,谁都无法自行选择,也只能独自承担后果,旁人是代替不得的。”

“折霜与玉落之间的缘早于三百年前就断了,她们今生本无缘,却偏偏阴差阳错再次纠缠到了一起,如今缘入死局,都是她们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谢书林说着,比了一个“请便”的手势,道:“二位若不急着走,可在此处养养伤,只是折霜之事无需再提。”

玉宸闻言,皱眉许久,走至谢书林身前,沉声质问道:“寰书宿主,苍灵之首,那个曾知命仍逆命而行之人,何时变得如此畏惧天命,甘心归屈居这受诅的无人之境?”

谢书林不由一愣,似是没料到眼前之人知晓他的身份,却仍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回过神后不禁自嘲似的笑了笑,道:“不是屈居,是被永囚于此。”

玉宸冷笑:“你想说天命不可违?”

谢书林沉思片刻,道:“逆命而行所要承受的恶果,连我也看不透。”

玉宸连忙追问:“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此局可

解?”

“你是否不惧一切代价?”

“是!”

谢书林将目光移向路念兮:“你呢?”

路念兮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忽被这么一点,不由一愣,犹豫茫然着不知如何应答。

玉宸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挡在身后,道:“此事与她无关,不管什么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

“是么?”谢书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路念兮,最终将视线转开。

路念兮也不知为何,竟在谢书林若有深意的目光中乱了心神,抬眼看着玉宸,一时欲言又止。

“折霜失去了一段记忆,一段存于梦中的记忆,但它不在我这里。”谢书林说着,抬眼望向玉宸,道:“我没有权力从一个人身上拿走任何东西,无论是当初的幽精,还是现在的记忆,它们都仍留存于折霜体内。”

路念兮深知那场梦对折霜与玉珞而言意味着什么,忙皱眉追问:“那该如何唤醒?”

“足够强大的力量,或固若磐石的执念。”谢书林说着,轻叹了一声,道:“还有,一个的真相。”

“什么?”玉宸话音刚落,便见谢书林衣袖一拂,瞬觉意识渐渐模糊。

路念兮还未想清谢书林所言何意,忽见玉宸身子一晃,下意识上前去扶,竟被带着一同跌倒在地。

看着怀中伤痕累累之人,路念兮不由诧异,抬眼望向谢书林,皱眉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谢书林目光淡淡扫了路念兮一眼,道:“还他一段被人抹去的记忆罢了。”

“什么记忆?”

“你现在能很轻易的杀了他。”谢书林神色漠然,似只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当日杀害斩风之人是玉宸,他无意种下的前因,却使玉落执意担下了所有后果。”

他问:“若这个真相,加上他的命,便可了结折霜心中的恨。你会做何选择?”

“我……”路念兮忽然湿了眼眶,“我不知道……”

路念兮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便无比挣扎,甚至直至此刻,望着昏迷不醒的玉宸,也仍没得出一个答案。

她从未想过,三百多年来,自己的恨与原谅竟都错付于人。

原来,当年的凶手还存活于世,她连用“当年之仇,前世已了”这种拙劣借口来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更为可笑的是,那人就在眼前,她却连杀了他为斩风报仇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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