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今年重点推荐了一个人,岭南的一个县令叫朱启的年轻人, 履历上写着的是京城人氏, 从首辅家里出去的人。又跟首辅一样姓朱, 想来是首辅的家臣或者族里的亲眷。考绩给了个优等,大大的好评,任职两年可圈可点。
没想到入了阁被首辅大人亲批了,去川西。
这么好的一个人, 放到川西那种穷地方,吏部的侍郎亲自跟朱大人说道:“这朱启, 真的是个好样的,完全是堪负重任。朱相何不将他调往别处?”
“就去川西历练吧!”
如此十八岁的赵元, 带着一个小厮, 一对仆妇,往从岭南辗转入川西, 甚至中间连京城都没有回一趟。都说大楚的如今的太子好做, 从小正位东宫,后面虽然他母后生了几个娃娃,但是真的做为继承人培养的就只有他一个。
却没有人知道,他从五岁开始一年中要跟着养父三五个月, 在任上认识民间疾苦,到了十二三岁就被扔到西北边陲的外祖和舅舅那里磨炼筋骨,是十六岁扔到岭南隐姓埋名从县令做起, 穷山恶水。他父皇和阿爹都说太子这个位子是责任, 是肩负了大楚的未来。
都说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岭南流放犯人之地,已经够难了。这会子赵元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行路难。
可这连绵的群山却是有别于浙江的秀美,岭南峻奇,雄浑壮阔让人心境不同。不过雄美壮阔之下,却是穷困,过了锦州,再往里走,遇见的是一个个衣衫破旧,眼神麻木,不知魏晋的人。
“爷,咱们歇会儿吧!”小厮胡芦说道。
赵元放下手里的竹棍,坐树墩子上,接过胡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道:“不能歇太久,天黑前要下山,否则山上野物太多,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少爷说的是!”秦墨说道:“咱们不能歇了,早些起程。”
“秋霜姑姑,你可还行?”
“少爷放心,我也是走惯的。”说着站了起来。
一行人一起往翻山越岭。林间松鼠蹿跳而过,索索落落的声音传来,赵元说道:“不好!”这些年的历练,他是能够立刻分辨声音道:“有埋伏!”
他这声音刚出来,那些劫匪都跑了出来,为首的一个说道:“今儿看来这买卖不小。”
赵元听见这话,他接话道:“买卖不大,就几个人,一点点的行李。但是想要取,要花的力气倒是不小,英雄不如放过?”
“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人说道。
赵元笑着说道:“倒不是口气大,只是当真没什么可取的,几箱子书你可要拿去?”
“那倒是未必,我们家寨主在给我家大小姐招压寨夫君。你小子抢回入赘做咱们寨主的女婿倒是不错。”
秋霜噗呲笑出声来道:“这个可不行,家里老爷和奶奶嘱咐过,不让咱们家少爷在外找姑娘。”
赵元对着胡芦说:“胡芦,打发了!咱们赶路要紧!”
几个小毛贼,对于胡芦这种大内训练出来的高手来说,当真是小菜一碟,赵元看着被打地七倒八歪的蟊贼,摇了摇头,继续往前。哪想那蟊贼实在太有做媒的冲动,居然还说了一句:“我们家大小姐,貌美如花啊!”
这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翻过了山头,到了乐坝县。整个城里就一条小街,他们一行人,对县城里的人来说当真是十分新奇。走到那县衙门口,破破烂烂的县衙仿佛马上就要塌下,赵元不禁心里凄苦,亲生的父皇和不是亲生的阿爹,都是一个样儿,给他找的地方真是一个偏过一个。
胡芦过去敲门,略微拍地生猛了些,门口匡蹚落下一块砖来差点砸死人。门被打开,一个老衙役,穿着破烂的公服慢慢吞吞地出来叫道:“谁啊!”
“这位公爷,你家大人可在!”
那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群人一番,道:“你们找我家大人做什么?”
“我家大人是新任的县令,跟你家大人来交接的!”
“这个鬼地方还有人要来?”那老头飞快地奔跑进去,一如换了个人儿似的叫道:“老爷,老爷!接替您的可算来了!”
等了会儿,一个穿着同样破旧的官服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的一群人,里面将他们迎进去道:“来来,快进来!”
赵元跟着进去,往里进去更是破败。
还没等赵元熟悉,这位仁兄就一直叫嚷着要去京城等放缺了,还对着赵元说道:“你年纪轻轻,既然是蒙荫的,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还没等他回答,那仁兄就说:“想来也是家族艰难,拿不出钱财来走门道。我就是没有钱走门道啊!”然后听着他吐了很久的苦水道:“这种地方呆上个三五年,你再有才干也废掉了。”
“为什么?如果你有才干的话,考绩应该会好!”
“好个什么啊?这里深山老林的,还有土匪出没,外面的人不愿意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一年到头连个税都没有,能有什么考绩?”
“如今朝廷不是已经颁布了,考绩不仅仅是纳税,还有民生,若是这儿民生好了,考绩自然会好。”
“这地方的悍匪,你去动动看。”
“去锦州调兵剿匪不行吗?你有没有做这些事情。”
“锦州那里随便给你调兵?……”反正赵元这些日子就是听着这个县令的抱怨。
看着赵元不以为然,那县令一脸就是年轻人啊!就是太年轻太幼稚太异想天开了。
赵元打开了乐坝的地图道:“秦叔,你来看!我们进来的这条路,不好走。但是从这个山坳里穿过,如果我们能够修路的话,就能将乐坝与州府的距离缩短一半。我们当务之急想办法先修这条路,然后……”
那县令笑着说道:“山坳里原本是条古道,但是被一群土匪霸着。”
“土匪这种都是小事,我们把路打通,有了出路,内外才能沟通,就算是我们办了学堂,以后孩子们也可以去州府参加考试。”赵元跟秦墨说道。
所以宰相跟前七品官,秦墨跟着朱蕤干了那么多年,他对于这些也是手到擒来道:“爷说的是,我这就去算算大约要多少钱,多少人力花销。”
那县令看赵元根本不看他,叫道:“朱大人,你还要不要本官与你交接了?”
“如果你是说这些话,我劝你就此闭嘴。”赵元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最烦自己不干,还要劝着别人不要干的人。兴许你调动的东西不多,但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尝试。作为一个县官你不合格。”
那县令被他这么一瞪眼,心里一个发毛,没想到这个小伙子居然有如此强的气势。他嘟嘟囔囔地往外走。接下去的日子里,赵元跑烂三双布鞋,秋霜说道:“爷要是再这么跑,我可没功夫给您做了。”
乐坝县的百姓从来没有关心过县里来了什么样的县太爷,他们也从来不认为朝廷会想着他们,不管是那个朝代,他们都是这样过活。这个县官来了之后不一样,先是将衙门里衙役欠了一年的俸禄给发了,然后贴出了告示,说要修路,凡是参与修路的每日都有两顿饭,还有工钱可以拿。给官府干活还有钱拿,他们是想都没想过。
修路修到山坳里,被山寨里的土匪挡了道儿,据说这山是他们开,这树是他们开,谁也不许动这里的一草一木。赵元听到之后道:“走!拜山头去!”
赵元带着胡芦两人去了这个叫黑风寨的寨子,不得不慨叹,这个地方做个土匪都那么穷困,看看这山寨破旧的,山寨上瞭望的人立刻汇报了进去。
可怜的山门不过是几根原木杆子,扯开的时候看着摇摇晃晃,赵元进去,聚义堂上贴着一张猛虎下山的图,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算是个堂了。上头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道:“你就是乐坝新任的县令。”
“没错,我是来劝寨主,把山坳让开。让乐坝的路可以修了。”
“这是咱们干买卖的地儿,让出来了我们吃什么去?”
“大哥,这小子就是我那日跟你说的,可以给咱大小姐做压寨夫婿的。”
“这么个文弱书生,怎么能配得上我家红儿!”
赵元被他们自说自话的给逗笑了说道:“你们吃饭的事儿,我会想办法。只是你们得立马让开。”
“你说得可是真的?”里面出来一个穿着蓝印花布的姑娘问他道:“你说会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说的可是真的?你能提供什么样的机会给我们?”
赵元没想到这个姑娘会出来说话,也不知道她做不做的了主,赵元说道:“蜀道艰难,总要有镖行,我想着如果可以的话,想让你们以后开个镖行,把咱们乐坝的东西买出去。”
“这是个好主意。可乐坝的东西的销路呢?”
“销路的问题,不用你们担心,我自有办法。”
“这样,在乐坝的收购,我来做。如何?”
“红儿,你这是想干什么?”
“阿爹,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乐坝没有出路,这就是块石头,我们在石头上榨油是榨不出来的。我们必须给自己找到一条路可以让我们有机会挣到钱。原本想要带你们去锦州,你们就是不肯。现在既然这位大人愿意为乐坝做事情。咱们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呢?”
赵元听她说话条理清楚,赞了一声:“姑娘,所言甚是。”
一年之后,黑风寨已经不复存在,出现了一家叫做乐坝土产收购站的工坊。
“阿红,我要回京了!”
“这么快?”林红没想到朱大人就要走了,她说道:“咱们乐坝刚刚有个好势头,你就要走,这样可不行!以后来的官员如果是颟顸的,可怎么办?”
“你放心,接任我的不是别人,是我们家秦叔!”
那姑娘:“啊!”了一声道:“这也行?我也想去京城看一看,想看看到底能做什么。”
*
十九岁的赵元,是京城少女闺中的梦里人。这一朝的太子实在太吸引人,长得俊俏不说。单单是看他的父母,当今的帝后,鹣鲽情深。至今夫妻恩爱,陛下只得皇后一人,太子的养父母亦然。
皇后娘娘待人和善,想来也是个讲道理的婆婆。这乍暖还寒的日子里,这家叫赏花宴,那家□□日游园。秀巧每日赴会都来不及。一个个跟她这个养母打听太子妃的人选,娘娘心里是否有中意的。
秀巧不是没有跟娘娘聊过,只是娘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自家的小子长地太过于出色,实在没有谁能配上他。可这岁数一年大过一年,总不能再耽搁了。
好在小丸子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了好好问问他就是了,他回来的那一日,秀巧亲自去码头接,在他走出船舱的时候,秀巧有些恍惚,仿若当年朱蕤带着他们娘俩上京的时候那样子,赵元看见自家阿娘站在码头上,忙走出来叫道:“阿娘!”
秀巧看见船舱里跟着走出来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听着赵元站在自己面前介绍道:“阿红,这是我阿娘!”
见那姑娘行礼道:“伯母!”
“这是乐坝的土产坊的姑娘,想来京里走走看看,开开眼界,我就带着她过来了!”
这位林姑娘被安排住在了朱家,赵元每日过来带着她走了京城地各条街道,秀巧觉得有必要去宫里问一句:“嫂子,要是丸子从乡下带回来一个姑娘,你觉得如何?”
“丸子带姑娘回来了?玉兰,快去叫陛下过来,咱们商量商量……”
新的一代的故事渐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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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几章写的比较尬,可能需要修一修!这一篇就这样结束了。新开篇的《陛下,要以身相许》连载中